第一節枯井浮屍
六月裏,天無風,幹,熱。雲似饅頭在蒸籠中,似魚鱗嵌在魚背上,忽而烏雲大作,黃豆般的大雨霹靂啪啦打下來。忽而晴空萬裏,忽而傾盆大雨,讓人難以琢磨。
天灰蒙蒙,四下寂靜。老乞丐肚中如海般翻騰,遂起身方便,來至破院中間,院中破瓦罐到處是,老乞丐就近拿了個大瓦罐,解帶蹲下身欲方便,一陣暢快。清風吹來,遠處雞鳴幾聲,太陽慢慢從山頭升起,前日走運遇到個大方的公子哥,便得一頓好吃好喝,夜裏東倒西歪走到破院,還未進門,就倒在地上睡著了。這一覺便到了現在,一陣暢快後,老乞丐頓時覺得清醒許多,不覺肚中饑餓難忍,扯了扯身上破衣服,舉高袖子要擦擦臉上汙垢。餘光瞟到院中好像剛被雨淋過,濕漉漉的地上擺著裝滿了水的破瓦罐,“******,我說怎麼拉個屎都要被水濺一身。”乞丐指著天破口大罵,“天幹要雨你不來,不幹不要你偏來。你這吃人的天,吃人的天”罵完拿出一塊整潔的帕子,捂著臉嗚嗚的低聲哭起來。
真真是“靠天吃飯”的淳樸農民,天變化就像女人一樣,說變就變,又怎麼能夠奈何的了。他把老伴的死都歸結於天,在他心中,天不是神靈,是魔鬼。
老乞丐從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山村流浪到此,一路乞討。家中本來有幾口良田,老兩口勤勤懇懇勞作一年,也不愁吃。隻是天幹五年,良田裂口足以裝下頭牛,全村人各處奔命,老伴積勞成疾,倒在床上。老漢整日焦急,雖然在妻子麵前並無表現,可幾十年夫妻,又怎能不知。沒等家中積糧吃完,老漢就各處尋食,待到響午,他拿著兩個從別人家空屋裏找到的玉米,回到家中,不料老伴卻服下農藥先自己而去,心中似刀割,背痛萬分。不覺兩行濁淚流下。本想隨著老伴去了,可是想想老伴寧願自己不吃,也省下口糧給自己,為的是要活下去,這個淳樸的漢子心想無論如何要替老伴活下去。他把濁淚擦幹,替妻子把新婚時的漂亮衣服穿上,帶著幹糧,扛著鋤頭,推著妻子,到山上,把老伴埋了,他在墳前坐了三天三夜,對妻子說了三天三夜的話。第四天,他在妻子墳頭跪著說:“老伴,你先走了,我要帶你一起到各地去看,等到我走不動了,我就回來陪你。”說完抓了一小撮土放在手心,仿佛是把妻子輕輕的捧在手心。然後輕輕的放在妻子戴過的蓋頭上,折疊成一小塊,又輕輕放進最貼近身體的口袋裏。
瓦罐中,淅淅瀝瀝又泛起漣漪。老乞丐難受萬分,他站起,走向院中的枯井,想投井自殺。他緩步走向井邊,想想幾十年夫妻,想想一路流浪,一路乞討受盡冷眼,心中更加難受。距井口幾步,他猛一閉眼,雙腳騰空,直撲枯井。萬萬沒想到,枯井在這一夜之間竟然積滿了水。而水上,浮著一具屍體。老乞丐這麼大歲數,從沒見過這麼蹊蹺的事,一傻眼,撞在了井邊堅硬的石頭上。頓時失去知覺,倒在井邊。
黑夜來臨,老乞丐被痛醒過來,天上布滿陰雲,黑壓壓的一大片,看來又是一場大雨,晃晃悠悠的像喝醉酒一樣,老乞丐站起身子,伸手一摸,額頭長了一隻角,怒火中燒,又一番破口大罵。他仿佛忘記了水井裏的浮屍,左右搖晃,一搖一擺進了破屋裏,屋門後一張席子,老乞丐躺了下來,門也沒關,掏出半個大餅,咬了幾口,又放回衣服裏,拉上門。門縫中漸隱漸現一個黑影,黑影身姿敏捷,徑直移到枯井。老漢一臉驚恐,夜晚無風,寂靜無聲,可清清楚楚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要蹦出來一般,老漢屏氣凝神,一雙放大的瞳孔望著院子裏黑夜下黑影的一舉一動。他躺在地上,地表冰涼,驚恐萬分,向來膽大的老乞丐被眼前這幕嚇到了,住了幾個月的破院子一隻耗子都沒有,難道有人住?老乞丐心裏不斷疑問,這人是來這裏做什麼,有什麼目的,難道也是乞丐?不對不對,這不是人,這不是人。老乞丐猛的想起井裏的浮屍,伸手摸了摸頭上,更加驚恐,這是真的,這不是人,是鬼。是井裏的女鬼。不覺發出一聲。黑影一扭過頭,老乞丐幾十年來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嘴臉,仿佛真真是見到了鬼,老頭兒頭重腳輕栽倒在地。院裏的黑影一躍,便遠遠不見蹤影。老乞丐連忙起身,衝出破院。
報紙頭條,電視新聞反複播出幾個顯眼的大字《千年古井浮出千年女屍》,沸沸揚揚的小城就像是過年一般。這是一口千年的古井,位於小城最北端的一個破舊不堪的院子裏,周圍的人家搬了許多年。很多年沒人居住的院子,現在偶爾隻有流浪漢到此借宿。相傳,這口古井的水甘甜可口,清澈見底,但沒人知道這口井有多深。井水冬暖夏涼,井中還有一尾千年的金魚,這一尾金魚全身都是耀眼的金色,魚眼有人的拳頭大。每一年的七夕,這一尾千年的金魚都會浮到井上來換氣,要是有人看見,那麼此人必定榮華富貴終身。不過傳說始終是傳說,這麼多年,沒有一個人看到過金魚。而且自從井幹枯以後,這個傳說也漸漸無人提起。
天上,掛著一輪火紅的太陽,這炙熱的陽光烤著大地。荒涼的院子裏站滿了人,人群圍的裏三層外三層,小孩子擠不進來,便都爬牆上站著,這些不懂事的小孩,他們也來湊熱鬧。本來就是炎熱的天,人越來越多,仿佛天氣也變得更加炎熱。沒有一絲風吹過,仿佛地上的枯草要自燃一般,人們都顧不得擦汗,隻一個勁的探著頭,想看看這一具千年女屍是個什麼模樣。屍體肌膚雪白,頭發烏黑,看上去就像是個熟睡的女人一般,而井裏,不斷的冒著寒氣,越熱的天,這井裏的水就越冰。老人指著寒氣對站在井邊的年輕人,告誡大家離井遠點,離女屍遠點。這番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人們爭先恐後的往前站,不過在最前麵的人卻無法再往前,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擋在最前麵,擋在女屍的麵前。
過了一會,警察終於來了。人群中讓出一條縫,楚生和師弟小劉兩人拚了吃奶的勁才從人群中鑽到最前麵。楚生瞪大了眼,自己當了十年警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這一具女屍好像死了很久,可是屍體卻是像剛剛死去的一樣。井裏的寒氣不停地往上冒,楚生也感覺到自己的背後不停的冒寒氣,這炎熱的天裏楚生還瑟瑟發抖。小劉看著師兄這一幅模樣,也著實被嚇住了。女屍的麵目表情僵硬,甚至是有點冷血的樣子。小劉不覺也背冒寒氣。女屍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傷痕。身著一襲長裙,麵容嬌美,不由得讓人聯想起電影裏的女僵屍。表麵是一副冷血的樣子,內心更是像高掛在天空中的寒月。讓人不禁打顫。人們都在紛紛猜測,有的人說是一位女演員演古裝戲太入戲,為心愛的人守身而投井自殺,身著古裝,說得過去。可是小城就僅僅有這一口古井,其他古老的建築都因為建設新房屋拆掉了,況且也沒有什麼劇組在小城來拍戲,怎麼平白無故冒出一個女演員呢?這種猜測實在是可笑。女屍看上去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於是有人說是他殺,罪犯將少女毒害,再把事先準備的古裝給少女穿上,趁夜晚無人時丟到井裏,但官方的驗屍報告上並沒有顯示該女子被下毒。
人山人海,把古井圍的水泄不通,楚生和小劉一邊要觀察屍體,一邊要控製人們的情緒。實在是應付不過來,況且女屍讓人感到一陣恐懼。兩人頭上密密麻麻爬滿汗珠,布滿恐懼,楚生連忙呼叫總部。特警火速趕到現場,幾名拿著盾牌的開出一條路,把守住古井,總部命令驅散人群,帶走女屍。當天政府發出通告,以科學研究為名,進行屍檢,結束此案。輾轉各地,最後屍體被政府放到了郊外官方專用的醫院停屍房,並且通知醫院相關人員保密,盡快火化。政府也懼怕鬼怪,隻想盡快解決此案。
人人都希望能有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可官方卻草草了事,斷定這是一具千年的女屍,而且還是一位身份高貴的公主。人們怎麼都想不到官方的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真是荒唐。根本沒人會把她與千年的古屍聯係起來,而且屍體全身上下就隻是衣著古代服飾,怎麼能夠這樣草草斷定為古代女屍呢?當天晚上政府就發出通告,禁止任何人談論此事,否則就處以拘留。慢慢的,這件事情就平息了下去。
小城是一座沿海城市,生活在這兒的人們大多以打漁為生,無論是誰都比較迷信,特別是老一輩的,他們就認為肯定是有人得罪海神,所以海神發怒於人們,使得枯井冒出水,水上還浮著女屍。老一輩的人們是喝井水長大的,雖然現在換成地下水,可一想到這件事,一個個都人心惶惶,年輕人也不敢出海捕魚了。流浪漢也不敢到這廢棄的院子裏借宿。
第二節故鄉異客
六月裏炎熱的天氣真是叫人難受,南方人避暑總喜歡坐在樹蔭下。屋子裏沒有一個人,門半掩著。
胡爾摩正坐在庭院裏的大樹下乘涼,無奈的聽著這煩人的蟬叫聲,本來就熱的天,這下更加熱了。自己平靜的心也受到躁動不安,他瞅著樹上的蟬,口裏說著:“蟬啊蟬,你真是煩,大熱天的,我本想在這樹蔭下乘乘涼,吹吹風,你卻要來使我心煩。你是愜意的唱著,就像老師一樣,隻顧著自己一個勁的說,可是卻不考慮別人,唉,我實在是受不了啊,你在樹上等著,讓我來仔細瞧瞧你的樣子。”說著起身在樹下轉悠。轉著轉著,好像聽到有人在自己家大門說:“這家人養著一個雜種,是個外國人。”這已經是無數次聽到其他人說自己是小雜種。回想以前小的時候,鄰居不讓小孩和自己玩,還教唆小孩來欺負自己,教唆小孩嘲笑自己。現在自己漸漸長大,身體長壯了許多,個頭要比同齡人高出一兩個腦袋。別人雖然不敢再當著自己的麵說,可是卻在背後悄悄地說,鄰居也交頭接耳的傳著。越長越大,說的人也越來越多。現在竟然路過自己家還要指著家門說。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胡爾摩悄悄推開大門,一大步跳到門前。
這兩長舌婦人不料院子裏竟然有人,並且人竟然正站在自己麵前,不由嚇了一跳,身子不覺往後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