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輪明月衝破天際的墨雲時,冉傾珞已經睜開了眼睛。屋中的的小桌上一盞中原樣式的的精致風燈正散著柔和的燈光。自從她躺到這間屋子裏,燈光從未熄過,仿佛是她的生命線。桌上的高腳西域酒壺在燈光下拉長了頎長的影子,影影幢幢。聽不見風聲,聽不見蟲鳴聲。隻聽見燈芯開出的燈光在劈劈啪啪的微響著。
冉傾珞掀開被角,正要站起身來,腳下微微一用力,卻發現渾身乏力。身體之中像是被灌上了鉛水,難以移動半步。冉傾珞隻覺得口渴難當,那水壺離她不過短短幾步,此時卻像是隔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水、水...”
冉傾珞努力的去夠桌子上的水,但是卻是隔得太遠,冉傾珞的身子在床沿上一翻,便滾落床榻之下。
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隻見羅嘯成大步走了進來。看見冉傾珞醒了過來,十分高興。上前將她扶上床去。道:“冉姑娘,你終於醒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冉傾珞抿了一下唇,隻覺得雙唇之上幹裂如甲。冉傾珞仍是盯著桌上的水壺,有氣無力地叫著:“水...”
羅嘯成道:“你等著,我去給你倒水。”羅嘯成用一個竹筒深杯倒了一杯水遞給冉傾珞。冉傾珞此時正是渴到了極點,接過來兩口就已經飲完。
羅嘯成笑道:“看來你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真是蒼天有眼。也不枉史兄弟的一番苦心啊,哈哈”說罷又倒了一杯給冉傾珞。
冉傾珞解了渴,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一方小屋之中,屋內陳設十分簡單,屋中列著一隻粗糙的圓桌,牆上掛了些偈語和草氈。隻有這張床占據了很大的地方。
冉傾珞柔弱地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羅嘯成道:“這裏是弓月城的一個小客棧,史兄弟將你從奢婆家中接出來安置於此,托我代為照看。現今見你醒來,羅某人也算鬆了一口氣了。”
冉傾珞問道:“是他救了我?”冉傾珞看了看門外,卻一直不見有人走進來,心中大感詫異,問道:“那他現在在哪兒?”
羅嘯成頓了頓,道:“他已經走了。”
一聲如霹靂驚雷!
冉傾珞手中的杯子啪的一聲落地,杯中的水撒了一地。
“他走了?你沒騙我吧?”
冉傾珞自然是不能相信,史雲揚竟然就這樣走了!他們說好的同生共死,說好的相濡以沫。那麼多生死關頭兩個人都已經挺過來了,他怎麼會到此時丟下她一個人離開。
她不相信。羅嘯成也不相信。
可是史雲揚的確是走了,在頭一天的夕陽下,史雲揚喝完了壺中最後一滴酒。將一個東西交給羅嘯成,告訴他,請他代為照看冉傾珞。羅嘯成問為什麼,為何要在此時離開。史雲揚說,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那個自己。他隻知道,他現在隻適合自生自滅。
羅嘯成沒有挽留他,他明白史雲揚的意思,他也尊重他的選擇。離開也許是一種殘忍的方式,而且像是在逃避,但是他卻是防止悲劇發生的最好的途徑。他看著史雲揚的身影在雲霞的殘照之上漸漸消失,他覺得他看到的不僅是一個消失的背影,還有一份滴血的心。
羅嘯成將那封信從懷中取出遞交給冉傾珞,道:“這是史兄弟留給你的。”
冉傾珞接過信,急急躁躁的將信打開,這是她第一次見著史雲揚的墨跡,遒勁有力,奔放豪情。可用筆的時候也許多了幾絲顫抖,以至於紙上的筆畫之中多了幾處濃厚的墨團。
冉傾珞打開信,隻見上邊寫道。
“傾珞如晤:
相逢相知已經兩年有餘,於我來說,則是更為久遠。先前傷你,心中難平悲戚。細細想來,我已不我,身不由己。而今身中魔氣未知,不知何時複又成魔。屆時若是傷你分毫,雖萬死亦難辭其咎。慎思之下,決定離去,若今後可除身中魔氣,自當與卿再續前緣。若是此生無緣再見,均已如風塵流水,且隨心意吧。今當遠別,望卿勿念。
史雲揚執筆”
冉傾珞合上信,眼中湧上熱淚。問道:“他還有沒有東西要交給我的?”
羅嘯成搖搖頭,道:“沒有了。”
冉傾珞扶著床沿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卻是腿上一軟,幾欲倒地。羅嘯成一手扶住她,道:“你要到哪裏去?”
冉傾珞紅著眼睛,道:“我要去找他。”
羅嘯成道:“你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嗎?茫茫大漠,你要怎麼找。他若要去,隨他去吧,這樣也算是在保護你。”
冉傾珞搖搖頭,道:“即使死在他的劍下,我也無怨無悔,我隻求兩人相守不離,哪怕是片刻,我也不在乎。”冉傾珞頓了頓。扶著門站直身子,看著遠方月色下蒼茫無邊的沙漠,冉傾珞忽然明白了什麼,史雲揚的記憶並未恢複。他身在大漠,又能去往哪裏。那裏,隻能是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