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遠而神秘的星雲台上,他跪坐於地,身側血流成河。
那是他的親族,他的至愛,他擁有的一切。
三天前,他的族人為躲避神秘仇家的追殺,倉皇間逃入這裏。他們滿懷希望地接受了守門人所說的“神的審視”,整整三千人,拚盡全力在一天之內登上了星雲台,然後,盡數被誅。他敬愛的族長爺爺,他可愛的剛滿一歲的侄女,他最親近的那個目光沉默卻永遠柔和的兄長……全部,將血撒在了這冰冷的石台上。
他仰天狂笑,湛藍的眼中流出腥紅的淚。十惡不赦之人?!蒼天,你到底是如何得出如此荒謬的結論?!雲家族長雲琮,行醫一生,救下的人數以萬計,整個星係誰人不知其善名?!
雲家少族長,雲琮長子雲慎,他的父親,那個鐵骨錚錚,臨死前緊緊護住懷中妻子的硬漢;那個嫉惡如仇,路見不平定要拔刀的俠士;那個從來不曾談論善行可所做之事無一不善的雲家代表,他哪做過一絲對不起別人的事?
還有他剛滿一歲的小侄女,肉肉的一團,才剛會咿咿呀呀地往他懷裏鑽,連筷子都抓不穩,那麼可愛,那麼單純……
雲乾無聲地抽泣著,鮮血順著臉頰向下流淌。
他想起母親慈愛的音容,想起那個溫柔的聲音在一地鮮血中嘶吼著讓他走,想起她向他撲來時身後亮起的血光。“快走,”她在他懷裏呢喃,“乾兒,你必須活下來,你是我們的希望……”從今以後,他將再見不到那雙滿載柔情的雙眸。
天才?雲族千年難遇的血繼者?族人的希望?
多麼可笑的名頭!雲乾看著自己身上斑駁的傷口冷笑。在神麵前,萬物同為芻狗,他與那些肆意流淌的模糊血肉一樣,終將被這可怕的星雲台吞噬。
是的,吞噬。他摯愛的親人的鮮血緩緩流向石台中心,彙成了一個妖豔美麗的湖泊。
一道冷光從身側掠過。他已無力阻擋,任由鮮血從肩膀處噴湧而出,那雙曾經神采飛揚的眼中一片死寂。
星雲台緩慢地震動起來,一點光芒從血湖中緩緩升起,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像是親人最後的目光。
雲乾發瘋一樣撲過去,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那些光點從他的指縫間溜走,徒留他一個人流著淚掙紮,腳下一個踉蹌,他跌進血池中,眼前一片黑暗。
並沒有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似乎他隻是做了一個夢,夢中他漂浮在水中,四周是空曠的寂靜。
真冷啊……他想,就要死了嗎?就快找到親人了麼?你們能不能走慢一點,黃泉路又長又黑暗,我想多看你們一眼。
這樣,下輩子才不會忘。
他自黑暗中猛的睜開眼睛,眼中的藍色光芒毫無保留地釋放。
這是我的親人!我可以灰飛煙滅,但我絕不容許族人的血肉為你所食!他想起爺爺瀕死前交疊在胸口卻遲遲沒有動作的手和他看向自己時不舍的眼神,咬緊牙關,將手以同樣的方式置於胸前。
術·雲升
這是他第一次因自己不聽話去了禁書閣而感到慶幸。
巨大的波紋從他身前開始擴散,所有分子變得躁動不安,想要在這樣的控製下逃離。
雲家的子民,將在雲家的秘術下一同消散,融入這無邊的宇宙。雲乾笑了,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天地不仁!宇宙無眼!若有來生,必斬盡天地,滅絕洪荒!
積蓄已久的能量終於爆裂開來,整個血池在這樣的威勢下搖搖欲墜,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炸裂,揮發,消散。
雲乾閉上眼睛,堪堪錯過了眼前一閃而過的金光。
一枚玉佩靜靜落在他胸口,一閃之後,消失不見。
雲乾身形一震,肉體徹底僵硬下去,化為一堆白色的粉末。
冥冥中似乎有一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切,眼中是陰鬱的光。
耳邊似乎傳來遙遠的風聲,又似乎是身體瀕死的呼喊,雲乾感覺自己在這樣的恍惚中冰凍良久,即將陷入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