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枚雀斑的月光修行(1 / 3)

一枚雀斑的月光修行

少年國度

作者:蒹葭蒼蒼

鴨鴨推薦:蒹葭蒼蒼的故事總是有一種特別美好的感覺,像一首美麗的詩歌,讀起來令人心情愉悅,讀完之後又令人回味無窮。也許當你看完這個故事之後,也會想來一場月光修行,去看高原落日,同時也去尋找一個想在高原落日之下執著地要種一棵樹的少年。

1

高考結束,盛夏到來,阿悠每天握著手機刷微信朋友圈,隻為看楚亦風的日常。他聽歌,看電影,吃飯,吐槽,她都看得一片歡喜。但是,她不知道怎麼跟他搭話。他是備受矚目的學霸男生,而她不過是寂寂的小透明女生。什麼原因互加了微信,阿悠也不記得了,但神奇的是,他居然沒刪除她。

楚亦風不管發什麼內容,都會配上一張樹的圖片,各種形態的樹,開花的桃樹,飄絮的柳樹,冠蓋蓬勃的榕樹,沐浴在陽光下的小樹,等等。多數時候,內容與樹並無多大關聯。阿悠想,這個人到底有多喜歡樹啊!

晚飯時,姑姑忽然說:“阿悠,去看看你媽吧。”

“她才不想我呢。”阿悠低著頭,“那些小破孩比我重要多了。”

阿悠媽媽在高原孤兒院工作。阿悠在那兒長到十一歲。回到平原時,她臉上的高原紅和雀斑,成了異類的標記和槽點。現在高原紅是沒有了,但雀斑卻周而複始。她常想,如果她有一張無瑕的臉,楚亦風早就注意到她了。

她回到平原後,一次也沒去看過媽媽。媽媽說想念她,可又說走不開,也沒回來看過她。

睡覺前,阿悠看到楚亦風說:“我準備去高原七井。”

七井就是媽媽所在的小城。阿悠呆了呆,給楚亦風發微信:“我也想去七井,能跟你一起走嗎?”這是她第一次在微信和楚亦風說話。

楚亦風很快回複:“旅行的話,一個人走得更快,但如果你真想去,就做好吃苦的準備吧,從我選的路線來看,恐怕不會是太舒服的旅行。”

“真囉唆。告訴我出發日期和會合地點。”

“後天一早出發,火車站。”

“OK。”

2

當阿悠告訴姑姑她決定去七井時,姑姑很欣喜,連忙要為阿悠訂機票。阿悠自然不肯,她說她想跟朋友一起去,就當是畢業旅行。姑姑微微吃驚,但最終同意了。

阿悠趕到火車站時,楚亦風正在廣場上等她。他懷裏抱著一隻橙色的塑料花盆,裏麵長著三顆綠色幼苗。

“這是什麼?”她問,“你帶著它幹嗎?”

“桃樹。”楚亦風說,“我要帶到七井去,種在那裏。”

“哈哈,”阿悠笑起來,“你以為你是《殺手裏昂》裏的那個女孩嗎?七井那種苦寒的土壤,怎麼可能種得了果樹。”

“也許。”楚亦風麵無表情。

阿悠盯著樹苗,聯想起那些樹的圖片,撇嘴想,這個人對樹豈止是喜歡,分明是執念啊!這執念的背後,一定有什麼緣由,該不會是一個女孩?

他們的第一站是昌都。一上車,阿悠將零食擺滿了小桌子,打算一邊吃,一邊和楚亦風聊天激活感情。可楚亦風對零食不屑一顧,他斜靠在床頭,埋頭看《國家地理》。阿悠也不好意思主動,索性戴著耳機聽歌。

阿悠聽著聽著,閉上眼睛迷糊睡去。一陣低沉的大提琴聲在耳機裏回蕩時,她覺察到有人在替自己蓋被子,她慌忙睜開眼。

“下次坐火車別穿熱褲,大腿露那麼多。”他冷冷地別過臉去,“既然穿了,就該蓋上被子遮住!女孩子得注意形象!”

喂!這種老媽式的嘮叨算什麼?!阿悠默默怒吼,一把扯過被子,把頭蒙住。

3

列車到達昌都時,天剛大亮。

出站時,楚亦風背著行囊,抱著花盆走得意氣風發,阿悠拖著行李箱跟在他身後踉踉蹌蹌,背上的小包一晃一晃。楚亦風停下等阿悠跟上,他把花盆往阿悠懷裏一放,伸手拖過她的行李箱,不耐煩地說:“你拖著這種華而不實的箱子,以為是去夏威夷度假嗎?”

“你自己也莫名其妙好不好,帶什麼樹苗。”阿悠也不肯輕易饒他。

楚亦風拖著箱子朝一個賣餛飩的早餐攤走去,餛飩很香,和喜歡了三年的男生一起吃飯,阿悠的食欲也很好。

該付賬了,楚亦風掏出錢包問:“我們是AA製呢,還是輪流製?”

“AA製好了。”阿悠說著去取下小背包。天哪!背包的拉鏈不知什麼時候被拉開了!錢包、手機全都沒了影子。怎麼辦?她的身份證、銀行卡和錢都在錢包裏。

“真是笨,出門時,背包要放在胸前。”楚亦風一臉嫌棄。

阿悠瘋一樣地在包裏翻找零錢,她不甘心就這樣折返。

楚亦風埋了單,朝阿姨鞠躬,說:“我特意來替一個人向你道謝,兩年前,他餓著肚子,口袋裏沒有一分錢,你請他吃了最好吃的餛飩,謝謝你。”

“啊?”阿姨笑了,“不用謝,我做生意快二十年了,送了不知多少餛飩給過路的人吃,但隔了這麼久還來道謝,你還是第一個呢。”

“你居然有那種經曆?!”阿悠抬頭驚呼。

“不是我。”楚亦風轉向她,“話說,你現在怎麼辦呢?對了,你去七井幹嗎?”

“去看……我媽。” 阿悠有些心虛,又問,“餓肚子的人不是你又是誰?”

“一個傻瓜。”楚亦風抬頭望望天空,又看著阿悠,“要不這樣,把你剩下的錢給我,剩下的旅程我來負責。”

“可是……隻有一百多塊。”阿悠把錢捧在手上。

阿悠還想問傻瓜是誰,楚亦風似乎沒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接過阿悠的錢,吩咐說:“現在你去對麵賣箱包的小店,把你的行李箱換一個像我這樣的牛仔大包。”

阿悠乖乖拖著行李箱去換,店老板不答應,阿悠又加上了小包。當她背著牛仔大包過來時,楚亦風正在用礦泉水給桃樹澆水,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那神態溫柔細膩,仿若天使。

阿悠心裏似有花開。她知道,一百多塊錢根本不夠接下來的旅程,楚亦風拿了她的錢,不過是照顧她的自尊而已。

4

楚亦風掏出一個筆記本,說:“下一站,草甸草原。”

火車站旁邊就是汽車站,他們坐上了去草原的中巴車。一路上,阿悠睡睡醒醒,醒來看看窗外掠過的樹林與田野,睡著時趁機搶占楚亦風的肩膀。

有次醒來時,楚亦風也睡著了,與她倚靠在一起,一臉恬然。她驀然心動,且心酸。九月到來,如果他們不能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她的心意便將和夏日一起結束。她不會輕易告白,她也不要異地戀。那種跨越重洋萬山的牽掛與思念,拜老爸老媽所賜,她領受夠了。

那麼,這大概是她與他有且僅有的一次旅行吧?且行且珍惜。

下午三點,汽車到達草甸小鎮,天空下著細雨。

楚亦風說,在草原的另一頭,有一個叫布裏的小鎮,那兒有長途大巴去高原。因為沒有公交車橫穿草原,他們又租不起車,所以穿越草原的方案是:搭便車。不過,今天先休整,明天啟程。

“此計甚妙!”阿悠點讚,“趕緊找旅館住下吧,我想洗個熱水澡!”

楚亦風看著他的筆記本,說:“我們要去胖媽客棧。”

“胖媽客棧?為什麼?”阿悠問。

“阿樹欠了胖媽客棧一個晚上的房錢。”楚亦風說,“我得替他還了。”

“阿樹?誰是阿樹?”阿悠又問。

楚亦風看了看天空,鉛灰色天空堆積著雲朵,他說:“就是那個傻瓜,百年難遇的傻瓜。”

“哪個傻瓜?”阿悠反問,她也看天空,那些雲朵像一片樹林。

“去年這時候,我去狸湖遊泳,快到岸邊時腳抽筋了,身體不聽使喚往水裏沉。這時,桃林裏衝出一個人,他跳進水裏將我拉了上去。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會遊泳,若不是離岸邊很近,恐怕我們都會變成水鬼。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傻的人。”

“當然有。”阿悠說,她想起七井,想起和她一起生活的孩子,也許是他們的生命不易,也許是那片土地孕育生命艱難,所以,他們從小就知道,生命最重要,不管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

“那個傻瓜就是阿樹。”楚亦風說,“他在狸湖果園打工,他太喜歡那些樹了,他在樹上架了一個棚子當成家,他就住在上麵。我每次去遊泳都碰到他,他很熱情,請我去他的樹屋,摘果子請我吃,給我他講他的經曆。他說,我是他在這裏第一個朋友。其實,他也是我第一個朋友。我也才知道,當我在學校裏做模範生時,還有人經曆著那樣奇異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