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朝代更替,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人人都懂得這個道理,再說了,好不容易打完了仗,盼來了和平。
抬頭看,天還是那片天。
至於皇帝姓什麼?跟老百姓又有什麼關係?
那年,思家舉家悄然離開了帝都,沒有任何張揚。三駕馬車便承載了思家所有的家當。當帝都將要消失在地平線上的時候,思常守回頭凝望著三代人守護的王城,直到眼前隻剩下黃沙。
當思守常回到臨輝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冬天。北風夾雜著雪花,刮在人的臉上,好似刀子一般。
思常守對新朝,恨之入骨。
思家世代蒙受皇恩,感念舊主。
思常守,其實是個固執的人,他決定做的事情,沒有可推翻的餘地。
他的決定是,為舊主複仇。
可是他老了,於是隻有讓自己的兒子來代替。
思铖第一次見到蘭知微的時候,秋葉泛黃,處處蕭條。
他那時候才當上了醫士,蘭知微那年,正準備入宮。
隻是準備而已,都說蘭家的女兒心性古怪,生得一副好相貌,隻是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她笑起來太過邪魅,不夠安穩。
思铖給她把脈,她從重重的帷帳裏伸出來的手,白皙如玉。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的心微微一動,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細細一探,卻是沒什麼問題,剛要開口,卻見蘭知微伸手掀開了那帳子。
身邊侍奉的小婢驚慌,她卻低聲喝道:“閉嘴。”
極有氣勢的一名女子。
嚇了一跳,不僅是為她這麼大的膽子,也是為了她的容貌。
她是很美的,但是她臉上有一道斜長的疤,很是駭人。
思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蘭知微笑了:“你怕我?”
思铖傲然:“你有什麼好怕的?”
蘭知微摸著臉上的疤痕笑,笑得風情萬種:“那就好,你幫我治傷吧,”想了想又問:“你可以治好麼?”
思铖覺得自己被那笑容給蠱惑,不受控製地點了點頭。
後來才知道,原來蘭知微的臉是自己劃破的。
“我不想入宮。”她如是道。
“為何又改了主意呢?”思铖又問。
“我爹喜歡。”
思铖總是不明白她的,她的傷疤越淡,越顯出一張臉嬌媚非常。
可是她做事,總是太匪夷所思。
她看著池裏落的秋葉泛起漣漪,咯咯笑了幾聲,道:“這世上隻要我不想做的事,誰逼我做了,誰都要付出代價。”
思铖裝作沒聽到,安心給她治療了傷疤。
等到傷疤全消的時候,已是冬天。
蘭家的女兒入宮,戴鳳冠,披霞帔,鋪紅氈,坐花矯,宮燈兩列,揚布襴旗。
她笑得雲淡風清:“阿铖,你喜歡我麼?入宮來找我吧。”
思铖苦笑。
談何容易?
蘭知微入宮之前,那雪下得很大,走出去,明晃晃地刺眼。
她對著思铖唱了一支曲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可惜,來年桃之妖妖,灼灼芳華,卻隻剩得一個人看了。
蘭家乃名門望族,蘭知微待字閨中他尚且般配不起,何況她已經入了宮。
一年又一年,蘭家聲勢如日中天,蘭知微集千般恩寵於一身。
思铖終於成為太醫,蘭知微玉指一抬:“從此以後,你就照顧本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