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送行的百姓比一個多月前安靜了許多,袁先生和李氏苦著一張臉混在人群中,淵之和桃之望著戰車上的阿姐,不像送行倒像送葬。難得走出佛堂的白老夫人拄著拐杖,站在府門外,麵色鐵青。整整一條街的人,像是被料峭的春寒凍僵了嘴巴。
賊寇吃人肉,相爺生死不明,女先生此去便是決定夫君的生死,搞不好還得搭上她自己。打,意味著犧牲一部分人的性命;不打,抓進去的老百姓便無一幸免被土匪欺淩。不到兩百人,控製了近兩千人,想打就打想殺就殺還有沒有天理?
聖人也沒辦法。滿朝文武分作兩派,天天爭論不休,就是沒有結果:有的說不打了要什麼給什麼避免戰亂;有的說惡人不可姑息必要嚴懲……一群大老爺們,國家和百姓需要他們的時候卻裝病裝老裝無能,龜縮在府中不肯露麵,難道是要大昭亡國,屈從於土匪?
皇帝痛心之餘,封女先生袁杏之為吉祥元帥,前去增援。
浩蕩的隊伍,除當時留在帝都的八千兵士中的三千以外,還有幾個白府家丁。數十輛車子連在一起蒙著粗布,隱約可猜到帶了沉重的物品,因為那車轍,不是一般的深。
舍利從隊伍後麵跑過來,對著杏之一躬身,“秉元帥,都已妥當。”
“出發。”女帥聲音不高,略顯沙啞,淵藪般的眸子黝黑深邃。
馬蹄在地麵踏了好幾下,兵士用力向前推,送行的百姓中有人捂嘴哭了起來。
“阿姐,阿姐,”桃之晃動著短肥的雙腿,揮舞著蓮藕般的手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記得幫我帶東西給天將哥哥,還有,你自己要小心,不要跟那些男人比……”
哭泣的聲音,漸漸連成一片。
隊伍在熹微的晨光中遠去,一介女流,要頂著天踩著地,咬緊牙關,扛起保家衛國這等連男人都覺得沉重的責任,再怎麼醜,也是美的。
桃子尖大帳內,夜清寒雙拳緊握。
不管罵得多難聽,王八胖就隻有一塊牌子:免戰。
寨牆上方,綁著一溜消極怠工的百姓,風吹雨淋不給飯吃,想逃跑和搞破壞的施以鞭刑,副先鋒姚迪的人頭掛在旗杆上早已腐爛。
“將軍,我們可不可以,”孟勳絞盡腦汁,憋出一個想法,“挖通賊人的地道,殺進去?”
“不可,距離太近,必會被人聽到,妄動不宜。”
如果不是相爺私自離營,他也不會想要強攻。繩梯營眾多兵士被箭矢射傷,有的被火木燒傷,有的被梯子上掉下來的兄弟砸傷。他欲運用輕功跳入,與賊人決一死戰,卻聽到先鋒孟勳大聲喚他“將軍,斥候來報,咱們的糧草被燒了”!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明明留了守營的兵士,壓糧運草官經驗不足,被匪人聲東擊西鑽了空子。這麼多人,每天都要消耗,剩下的軍糧實在不足以維持,人人餓得眼冒金星。匪人卻仗地勢之便,不與大昭兵士正麵衝突,隻等他們挨不住餓,回返帝都。
“報,吉祥元帥帶三千人馬前來增援。”
“什麼?”
“皇帝聖人封教習先生袁杏之為吉祥元帥,正在路上。”
“速去接應!”
夜清寒喜怒交加:杏兒姐來了?一個女子,如此纖弱,又不會武功,怎麼能承受得起戰場上的腥風血雨?大昭的男人還算男人麼!這不是讓她來送死嗎?就因為她的夫婿感情用事自以為了不起?
袁杏之依舊是素色儒衫,進得帳中,麵容平靜,望著夜清寒,“夜將軍一向可好?”
“杏兒,還好。”如果白無恙不是她的夫婿,僅憑知遇之恩,怎能讓他失了分寸被燒糧草?錐處囊中其刃自見,本就是明珠,遲早會被發現,夜清寒並不特別感激白無恙。如果沒有他,沒有聖人指婚,自己和杏兒姐,焉知不能日久生情?
吉祥元帥立刻問起了戰事情況。
桃花寨中,桃花泛濫。
老大從溪邊撿回一位美人,雖然個子高了點,肩膀寬了點,腰肢粗了點,胸脯小了點,但是那長相,別說在大昭無人可及,就是在外麵,也是怡紅院的花魁都比不上。
自從有了這位美人,兄弟們換崗的速度分外迅速,收拾起俘虜來特別威風,吆喝老百姓幹活的時候中氣十足,就是不喜歡出寨子給大昭軍隊搗亂,燒了人家糧草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