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兢兢業業地做起左拾遺來,今天給皇帝指個毛病,明天給皇帝提條建議。性格耿直的他,其實並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哪裏應付得了官場爭鬥?很快,他就卷入了一場政治漩渦裏。
我們之前說過,房琯曾率軍出征,結果接連大敗。但因為他是唐玄宗的重臣,唐肅宗剛即位,根基不穩,要用他來收買人心,吸引舊臣來投,所以並不治他的罪。
房琯軍事上失利,政治上失寵,又受到另一派官員的攻擊,就有些自暴自棄,雖然還當著宰相,但經常請病假,和朋友們在家裏討論佛教的出世和道家的無為。同時,他又喜歡鼓琴,和著名琴師董庭蘭交情很好,於是引出了一段疑案。
這董庭蘭年過六旬,長於琴藝,仙風道骨,舉止閑雅,高適曾寫“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知君”相送,足見他的聲望。他與房琯交情深厚,於是引發了一種傳言,據說朝官要想拜會宰相,必須向他行賄,他因此十分富裕。
房琯的政敵將這件事添油加醋後,稟告給肅宗。肅宗這時皇位已坐得安穩,對房琯的誇誇其談也頗為不滿,就將他貶為太子少師,不再擁有實權。
杜甫這時才做了十來天的左拾遺,就遇到這官場上的地震。他和房琯是布衣之交,認為不該因為琴師受賄,就貶房琯的官。於是他踐行了拾遺的職責,不顧危險,上疏為房琯說話:“犯罪的是門客董庭蘭,不是房琯,不能因小罪而貶大臣。”
他哪裏知道,房琯事件,表麵是琴師納賄,其內在根源卻是唐玄宗和唐肅宗父子在爭權。唐肅宗一直害怕父皇奪權,拚命培養親信,房琯作為玄宗的舊臣,用來裝裝門麵還可以,可老在他眼前晃悠,當然讓肅宗討厭。董庭蘭事件,不過是導火線罷了。
所以杜甫的上疏,無異於火上澆油。唐肅宗勃然大怒,也不顧念杜甫的忠勇,就大動幹戈,讓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一同審理,要嚴辦杜甫。這在當時,算得上是超強陣容了。肅宗的意思,大概是想要杜甫的命。
幸好,朝中明事理的賢臣還不少。審訊之後,禦史大夫韋涉就對肅宗說,杜甫雖然言語狂妄,但不失諫官的體統。繼而宰相張鎬也上書搭救,說了些好話。肅宗這才平息了雷霆之怒。杜甫逃脫了大難,但從此也被皇帝疏遠了。
杜甫來之不易的政治生涯,剛剛開了頭,就基本宣告結束了。
然而杜甫依然倔強。他心不服,口也不服,在給皇帝的謝恩信上,絮絮叨叨地說:
“房琯少年成名,後來學問精純,擁有大臣的德行,當時大家都認為他能當宰相,現在陛下英明,果然讓他做了宰相。他心憂社稷,隻是行為稍有放肆。隻可惜董庭蘭作為門客,做了壞事,把他也玷汙了。我憐惜他事業未成,意誌受挫,希望陛下不要因為小事而責難他,所以冒死進諫,不想言語過激,惹您生氣了。您寬宏大量,赦免了我,這不僅是我的幸運,也是天下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