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馬車在向西的街道上橫衝直撞,騎士們策馬將其攔下,發現車上早已空無一人。
尤裏捂著膝蓋上的擦傷,在街巷裏謹慎前行。巡邏隊腳步忙亂地跑近,無奈之下尤裏隻能閃身到身邊的商店之中。
“尤……尤裏!”看店的可愛看板娘吃驚地摔掉了手中的花盆。
“賣花姑娘?”尤裏也感到有些吃驚。
“你不是……”
尤裏趕緊把手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而平日裏笑容可愛性格溫柔的賣花姑娘,卻像一隻害怕的小鹿,腳步顫抖地直往後躲。
“我是尤裏啊。”
然後尤裏就被賣花姑娘的花鏟勢大力沉地敲在頭上。
尤裏大怒:“喂!我不是黑暗生物啊!”
然而麵前就有鏡子,尤裏在鏡中打量著自己,披著黑色的麻布袍,渾身煙熏火燎,赤紅的長發也髒得大部分染成了黑色,膝蓋上手臂上全是傷,身上還散發出可疑的怪味,就這副尊容,好像挨打也不冤枉。
“你,給我一分鍾。”
尤裏捧起清水咬牙切齒地飛速洗臉,然後回過頭來露出潔白的麵孔和閃亮的牙齒。
“尤裏?你怎麼在這裏……”
“我剛剛就在這裏好吧。”
賣花姑娘不好意思地把扭曲的花鏟扔到院裏,傻乎乎地笑笑,然後關切地問:“可是全城的士兵都在通緝你。他們說,你是異端。”
看著昔日的盈盈笑顏變成了恐懼疑慮的眼神,尤裏越發覺得孤獨。“騎士”和“異端”仿佛兩個有魔力的字眼,足以讓從未發生過變化的同一個人,在眨眼間分別變成善與惡的化身。隻有自己堅信自己仍然懷有正義,可是要強行讓人們接受這一點,原來是十分困難的。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隻在這裏呆一會兒,隻要你不發出聲音,等巡邏的士兵們離開,我也會馬上離開。”
賣花姑娘小聲地說:“我……我給你拿紗布來。”
尤裏的心突然微微一顫。
“喬璐雅小姐她……”賣花姑娘用力搖頭,“總之你等在店裏,我去後院給你拿紗布來!”
尤裏看著少女快步跑去的背影,心想,信任終究把懷疑戰勝了嗎?
然而不祥的嘈雜聲越來越近,巡邏的士兵們仿佛從後院的方向趕來。
賣花姑娘慌張地跑回門店,對尤裏說:“不、不好了,巡邏隊正在挨家挨戶搜查,看有沒有人敢私藏逃……私藏尤裏。”
“這幫家夥。”尤裏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你呆在這裏別動!我去外麵看看情況。”賣花姑娘彎腰對藏在收銀台後麵的尤裏說,“千萬記住,不可以自己逃走。”
尤裏來不及問賣花姑娘是什麼意思,姑娘就已經飛快地跑到店外。
緊接著尤裏就聽到她大聲喊:“巡邏隊的士兵們!快來這裏!我知道逃犯尤利西斯的下落!”
尤裏大腦一片空白。賣花姑娘到最後,還是選擇相信阿曼德的謊言,選擇將十分可疑的自己交給聲稱“保護民眾”的巡邏隊嗎?明明自己曾為保護這座城立下不少戰功,也曾為了拯救市民而屢次傷痕累累,好不容易讓大家認可自己是“聖棘城守護神”,卻在一夜之間,一切隨風消散,隻因為阿曼德說自己是黑暗仆從,而自己確實看上去像黑暗仆從,就將過往的恩義一筆勾銷嗎!
現在逃走已經來不及了,是拚死一搏還是束手就擒,尤裏握緊匕首。
巡邏隊圍在賣花姑娘身邊,大聲問:“逃犯在哪裏!”
“尤裏朝著南麵逃走了!臨走之前,還凶惡地奪走了我的花鏟!你看,店裏麵全是他留下的腳印!”賣花姑娘雖然聲音帶著恐懼,似乎驚魂未定,在指明方向的時候,卻沒有一絲猶豫。
“搶你的花鏟?”士兵問。
另一個士兵打斷道:“一定是這小子弄丟了武器,才找一把花鏟湊數。正好南麵有一家鐵匠鋪,他一定是去那裏槍兵器,這準沒錯。”
“快追!”巡邏隊再不遲疑,立刻翻身上馬,朝南麵奮蹄追去。
賣花姑娘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把自己的勇氣和智力提升到不輸給一位老練戰士的地步,冒著誤導巡邏隊包庇犯人的極大危險,還能無比鎮定地用最婉轉最具有欺騙性的精心謊言,將巡邏隊引向歧路。
在周圍徹底安靜之後,賣花姑娘才虛脫地坐在地上,臉上蒼白,說不出一句話來。
“蕾,謝謝你。”尤裏站直,表情溫柔地向她慢慢彎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