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無法完全將一切拋之腦後,就算反複叮囑自己一切都過去了,什麼都不要再想了。可是還是會忍不住留意有關那個人的訊息。就算仇恨抹滅,血脈破碎,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還是會時不時扯動神經。於是,有關你的一切,又都深刻起來。
快一年,斷月劍也在這般閑適的生活裏散去了殺氣。可是自己真的會就這麼悠閑下去麼?恐怕下一次拔劍就是為那個人吧?展汐,展汐,我們終究都逃不過彼此。
嘴角勾起一絲苦笑,女子纖細的手指撫過供台上一把長劍,有隱隱的歎息聲滑落。
歎息聲尚未散去,耳邊就有細細的琴音嫋繞。
枯黃的葉子在風中舞蹈,院落中的白衣男子低眉調琴,撫平了所有的愁悶。仿佛是千年不變,那樣的容顏,那樣的琴音,那個人,永遠會在自己疲憊迷惘時出現。
思月調,思月調,從兒時到如今,都一直響在耳畔。肖魄的笛,展汐的簫,軻煜的琴,那些愛自己的人即使去了,可感情還在延續,自己又有什麼不滿足呢?就這麼靜靜相守便好。
男子抬起頭,深湛的瞳孔中,是女子揚起臉舉杯淺笑,相視一笑,今生如此,夫複何求?
如果生活是這樣,讓曆經艱辛的兩人得以平靜又該多好?然而眉目焦急的白虎堂下屬帶來的消息,讓溫馨的畫麵瞬間瓦解。
“兩位是否要去全憑你們定奪,這是上官姑娘吩咐在下交給你的,事態緊急,在下先告辭了。”將懷中一物遞交給紅衣女子,黑衣男子飛快地消失在竹林裏。
玉佩靜靜躺在女子手心,卻抑製不了那雙手的顫抖。這塊從白虎那裏贏來的玉佩一直帶在展汐身邊。古翔月所知道的是展汐在身處落崖,軒轅門兩千多人也在落崖。而那二千多人的厲害,曾經身為朱雀堂主的她自然十分清楚。然而她不知道的卻是上官珊諾已派人召回展汐,而這塊玉佩在一個月前展汐已經托上官珊諾交還給白虎,而現在卻由上官珊諾托人交給她,來證實展汐處境的危險。
如果是一年前,她肯定已經不顧一切地趕到展汐身邊。但是現在,在正要進屋拿劍的刹那,她卻遲疑了。
軻煜怎麼辦?那個為了她而舍棄了一切的男子,他又該怎麼辦?自己的性命可以不要,但軻煜的呢?他辛辛苦苦為自己建立的幸福,還是要讓自己親手打碎麼?
就像是十多年前接到殺肖魄的任務,就像是幾年前選擇加不加入軒轅門,生命裏的再一次選擇,卻一如繼往帶給她迷茫與痛苦。一邊是自己畢生的至交,一邊是自己愛的人,都是為了自己而付出了巨大代價的人,卻不得不要舍棄一方。究竟孰輕孰重?
耳邊有風聲傳來,古翔月一抬手,便接住了某樣東西。手心裏傳來的冰冷質感,讓她不由為之一震。
竹葉飛舞的院落裏,軻煜持著醉痕劍望了過來。笑容舒展在男子絕美的臉上,話音也如同春風拂來:“走吧!也該動動身子骨了,展汐那丫頭沒了你可不行呢!”
凝望著男子的笑臉,古翔月也微微笑了。這樣也好,生或死,有了他在身邊,自己也不會再害怕。握緊手心裏的那枚玉佩,古翔月的目光一瞬間堅定如鐵。
血,隔開了她的視線,布滿了白色的衣裳。然而持續戰中,敵人不僅僅隻是百餘人那麼簡單。軒轅門的精英,足夠成為魔刀主人的巨大威脅。已經在防守中很難尋找進攻的機會了,無數刀劍都希望飲到自己的血。每一個轉身,出手都必須要隱藏所有的空門。混亂的戰場,沒有人注意到一襲黑衣在不遠處縱身下馬,飛快地掠進人群。
“轟!巨大的聲響從身側傳來,爆炸產生的氣流,甚至讓展汐都連退了幾步。然而目光掠過前方數丈寬的空地,展汐不由得舒展了眉頭。白虎終於派來支援了。
也不顧此時展已恢複了女兒身,混亂中黑衣男子悄悄貼了過去:“展公子,七大門派圍攻軒轅門,白堂主已經支撐不住,望你速歸。至於這裏,上官姑娘說了,隻要抓住碧連天,便能控製這裏!”
“是要放棄這裏麼?”對話之間,風血刀已閃爍了六次,而展汐也退後了六尺。揚眉冷笑,白衣女子指間一揚,把從對方身上摸出的彈藥彈出。銀色的彈丸在半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高越一看,足下早已發力,躍出那數大平地。頓時煙霧彌漫,顧不得耳邊下屬的慘叫,男子蹙眉抬頭,眼中一襲白衣如驚鴻般掠出向遠處。
飛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揚鞭飛奔。身後的落崖和敵人漸漸模糊,滿心擔憂著軒轅門的展汐絲毫不知落崖的另一端,幽幽竹林裏一白一紅兩道人影如閃電般踏入血惺的戰場。
就是是這麼輕易的錯過,便眼就了展汐一生的苦藥,離別與生死,在三人中間隔開,劃出了永遠的屏障。
一心隻擔心軒轅門裏那兩個人的展汐,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就隻是回頭與否的問題,卻已成為了生與死的距離。
洛陽都城,一大早便有些不安穩。就算是尋常的百姓,也能感覺到那些江湖人士過於頻繁的來來往往。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已透露出些許不祥的征兆。早早關門的店家,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凝重的氣氛就這麼悄然無聲地擴散開去。
馬蹄聲急促地響起,朝著那個武林的中樞奔去。白衣若風,長發飛揚,策馬揚鞭的女子一臉焦急,甚至沒有察覺到路人的安危。烏電騅迎麵而來,灰衣老頭隻是傻傻地看著,驚恐地忘了躲開。
馬聲長嘶,展汐一勒韁繩,這才及時扼住了馬匹。高揚的馬蹄,距離自己不過一尺,灰衣老頭嚇得癱軟在地,而馬背上的女子依舊麵沉如鐵。踩著馬背,縱身而起,飄飄然如同天外飛仙,躍過高牆消失在眾人眼中。
“軒轅門麼?難怪,難怪……”熟知高牆的另一邊是什麼地方,老頭這才見怪不怪地平複了自己的心驚膽顫。想必那個女子也是個江湖中人呢?
今日已有大批門派進入軒轅門了,各門各派的掌門人雲集,已坐了以久,別說門主,就連幾位堂主也沒看到。正當眾人都不耐煩時,終於有人說道:“白虎堂主來了!”
“白虎,你們軒轅門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麼?”看見他一來,便有人不滿的叫囂起來。然而且光一與白虎相對,方才那囂張的氣焰瞬時抹滅了下去。軒轅門大亂之後,四大堂主紛紛離開,隻有這位白虎堂主依舊,身為武林盟主的左右手,幾大門派內恐怕尚無人與之抗衡。
鬆開了暗自裏握緊了配劍,原以為這些人是碧連天請來的援手,可如今看來七大門派並不是針對自己而來。白虎壓製住自己心中的疑惑,揚眉笑道:“對不住,讓眾位久等了,但門主尚在落崖祭祀,請各位稍安匆躁。”
“那是當然。”衡山派的張掌門撚了撚自己白花的胡子笑道,“我們也不急。隻是盟主忽然發出江湖令,讓我們前來商議武林盟主後繼人選,不知又是為了什麼?”
武林盟主的後繼人選?難道碧連天想要退位?剛剛上任一年就要想讓位,那個女子到底要想要做什麼?然而畢竟是久經江湖的人,即便是心裏極度驚異,但臉上的從容鎮定還是主人看不出有絲毫的破綻。理了理思緒,白虎下要回答,便聽到有驚呼起來:“快看,那個人!”
武當派中有人驀地站了起來。隨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在了另一座樓台頂端。
“哪裏來的妖女竟敢在軒轅門撒野?”還不等軒轅門的人有所反應,便有人拔刀衝了過去。白虎倒是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展汐,然而數丈的距離還是讓其它人看不大清。藍光閃過,自女子袖中揮出,輕飄飄掠過那幾個持刀人身邊。女子頭也不回地直接走進了大殿。而身後,三個人的頭顱卻忽然掉落。待眾人回過神來,才有人驚呼道:“風血刀!你是展汐?”
大殿之上,麵對著七大門派的高手,白衣女子冷笑著掃過眾人,笑道:“叫我展悅風或許更恰當些,迷霧山一別,真是難得再見七大派聚首啊!”
“你是……”瞬間靜止的大殿,眾人無不大駭。十年之前,那個十二歲的女娃子和血劍主人一起,在眾多武林高手麵前輕易地帶走了展易飛。直到展汐出現在江湖,所有人都以為展易飛的女弟子已死,風血刀易主,然而末曾料想,這個笑傲江湖,桀驁不遜的魔刀主人竟是十年前那個懷抱著自己死去師父哭泣的女孩子。
“嗬嗬,沒想到麼?”仿佛看穿了眾人的想法,展汐臉上閃現著譏誚的笑容,卻又在轉瞬間冷若冰霜,“今天我是來找碧連天。當然,你們若想要在武林盟主麵前好好表現一下,那我就隻有新賬舊賬一起算!”
“好狂妄的口氣,不愧是展易飛的傳人。”大殿一側有女子的聲音驀地傳來。素衣一身,不施粉黛,緩步而來的碧連天與以往的裝束大不相同。素麵朝天,卻依舊掩飾不了昔日江湖第一美人的風彩。碧連天麵對著殺氣漸盛的展汐,宛然一笑道:“我們的事,失放一下如何?等會兒,我自會給你個交待。”
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展汐還是抱著胳膊退到了一邊。
微微頷著,女盟主的目光一落在大批武林人士身上,臉色也就慎重了起來。看到碧連天走到大殿正上方的座位上落坐之後,七大派的掌門也就稍稍平定了心緒,紛紛坐了各自的位子上。
“唐突地邀各位前來,還請眾位見諒。軒轅門至成立以來,短短十五年,能成就如今的地位,多虧了各位江湖同僚的支持。”碧連天這一席話很是客套。其實江湖中的大多數門派都與軒轅門有過交戰,鮮血鋪就了軒轅門在武林中的霸主地位。“支持”這一說法,讓七大門派掌門人心下一寬,卻也隱隱擔心接下來的石破天驚。
“碧某在盟主一位上雖隻有短短一年,但事務繁多,我畢竟年過半百,又毫無武功。能有今天也全仗星宿四堂的四位堂主。”
“門主!”聽出了碧連天已有退位之意,白虎倒也真真有些詫異。還不等他再說什麼,碧連天一抬手,眉眼間有了輕微的笑意,“但大家也知道,前任朱雀青龍已經離開,而玄武也已經過世。雖然我也選擇了最合適的人來填補空缺,但現在他們恐怕也已經無法勝任了。”
頓一頓,似乎在想接下來該怎麼說,碧連天調整了下呼吸,又接著說道:“大家若信我碧連天,在新盟主出現之前,軒轅門還會一如繼往為武林主持正義。”
“碧盟主,請三思!”驀地,七大派的掌門人紛紛仆倒在地,跪道,“碧盟主智謀過人,當今武林又有何人可以超越?”
“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江湖久了,我也倦了。便何況當今智謀超群的大有人在。白虎,你能夠如此快的打理好一切,看樣子你在門內下屬心中的位置頗高,也不枉我對你的栽培。軒轅門有你,也算不錯,這門主一位,想來也隻有你有坐穩。”
“門主!”原來還擔心識破自己計劃後碧連天會有所行動,然而女門主的吩咐卻讓白虎愣在了原地。不僅是白虎,不僅是七大派的人,就連展汐也驚愕地瞪大了眼。
微微歎了口氣,碧連天拿出一串鑰匙,拋給白虎:“東西,你就自己拿吧!給你,你擔當得起!”
金屬烙在心,白虎心下一驚,他自然知道,這把鑰匙掌管著軒轅門所有的機密文件和門主的寶印。
“門主!”握緊鑰匙,白虎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碧連天一口打斷。
“怎麼?讓你當你還不肯?難道非要從我手中搶支這個位置你才坐得安穩?”冷冷叱道,碧連天掃過眼前無數的下屬,厲聲道,“你們難道想要忤逆我的意思?”
聽到女大龍頭如此動怒,左右上下莫不驚恐。頓時,所有人跪倒在地,無人作聲。
在些疲憊閉了閉眼,碧連天起身望向一旁靜靜矗立著的白衣女子,輕輕笑道:“展悅風,現在我們的事也該了結了。”
微微斂眉,有奇異的光亮鍍上了展汐的瞳孔,踏步之間,已飄至碧連天身前。
“門主!”下屬剛剛反應過來,就隻見展汐手腕翻動,然而並沒出手傷人。手指點過碧連天身上幾處大穴,展汐斂眉問道:“你中毒了?”
倏地蒼白了臉色,再也支撐不住,碧連天一口鮮血噴出,頓時展汐的衣襟布滿了一片腥紅。苦笑著,碧連天的臉上卻有著解脫的表情:“你看這樣算不算了結?”
“你……”扶往搖搖欲墜的婦人,展汐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門主!”還是隻有白虎才敢走上前,扶住了碧連天,卻隻見大龍頭緊緊抓住了展汐的手,喘急著說出話來,“我一生作惡多端,自以為你爹負了我,而實際上卻是我對不起所有人。你說得對!你爹他不是想要辜負我,否則他也不會毅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