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帶者,又名文官花也,條生如錦。葉始生柔脆,可羹,杜甫固有“香聞錦帶羹”之句。或謂蓴之縈紆如帶,況蓴與菰同生水濱。昔張翰臨風,必思蓴鱸以下氣。按《本草》:“蓴鱸同羹,可以下氣止嘔。”以是,知張翰當時意氣抑鬱,隨事嘔逆,故有此思耳,非蓴鱸而何?杜甫臥病江閣,恐同此意也。
謂錦帶為花,或未必然。仆居山時,因見有羹此花者,其味亦不惡。注謂“吐綬雞”,則遠矣。
【注釋】
錦帶:落葉灌木,種類頗多,因其花顏色錯雜,因此有“錦帶”之稱。結的果實可以食用,亦可以榨油。
香聞錦帶羹:杜甫《江閣臥病走筆寄呈崔盧兩侍禦》:“滑憶雕菰飯,香聞錦帶羹。”
蓴:蓴菜。亦名“水葵”。一年生水草,葉的上麵呈橄欖綠色,下麵紅色莖和葉表麵有黏液,可以做湯吃。縈紆:盤旋環繞。
張翰:西晉文學家。字季鷹,性格豪放不拘。據《世說新語·識鑒》: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裏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機。後來被傳為佳話,“蓴鱸之思”也就成為了思念故鄉的代名詞。
仆:自己的謙稱。
【譯文】
錦帶,又叫文官花,上麵一條條花紋像錦帶一樣。新生的葉子非常柔脆,可以做羹吃,所以杜甫詩中有“香聞錦帶羹”之句。有人說蓴纏繞彎曲像帶子一樣,何況蓴與菰一起生長在水邊。從前,張翰在秋風起的時候,必定會想吃蓴菜和鱸魚來順氣。據《本草》說:“蓴菜、鱸魚一起做羹,可以順氣、止嘔。”由此可知,張翰當時心情抑鬱,不時嘔逆,所以才有這個念頭啊,不是蓴菜、鱸魚羹還能是什麼?杜甫寫詩時,病臥在江邊小閣,恐怕和翰一樣的情況啊。
把“錦帶”解釋成花,可能未必正確。我住在山裏的時候,見過用此花做羹的,味道倒也不差。至於把錦帶注為“吐綬雞”,就太離譜了。
【點評】
“蓴鱸之思”是古代一個著名的典故,曆代以詩文述其事者頗多,如大詩人蘇東坡《三賢讚》:“浮世功名食與眠,季鷹真得水中仙。不須更說知幾早,直為鱸魚也自賢。”
通常的理解是張翰在秋天,突然思念故鄉的鱸魚膾和蓴菜羹,於是辭官回家,此後就以此來指代遊子思念故鄉。也有觀點認為張翰實際上是很聰明的一個人,他之所以辭官不做,是因為洞察到了齊王失敗的命運,因此辭官飄然遠去,並非隻是因為思念家鄉。如宋代王贄的詩:“吳江秋水灌平湖,水闊煙深恨有餘。因想季鷹當日事,歸來未必為蓴鱸。”(《過吳江》)而林洪則另辟蹊徑,提出了自己的獨特觀點。他根據《本草》中說蓴菜、鱸魚一起做羹可以順氣、止嘔的說法判斷,張翰當時心情抑鬱,不時嘔逆,所以才想到吃家鄉的蓴菜和鱸魚來順氣、止嘔。並由此推想,杜甫在寫“香聞錦帶羹”這句詩,正好病臥在江邊小閣,所以恐怕也是和張翰一樣,想吃蓴鱸羹了吧。
客觀而論,林洪的見解雖然獨特,但實際上很難站住腳。因為《本草》中具有“下氣、止嘔”功效的食物並不止有蓴鱸,張翰或者杜甫,大可以就身邊的環境中來選擇一些合適的來食用。特別是杜甫,曾經靠賣藥為生,對於藥性應該說是非常熟悉的。因此,林洪的觀點也隻能視為一家之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