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記者的“演技”時代
記者部落
作者:吳糍糍
三年前由校園招聘進報社後,循例參加了新員工培訓。其中有來自美國密蘇裏新聞學院的講師給我們講實戰課,這些一把年紀依然激情昂揚地奮鬥在主流平麵媒體新聞采編第一線的老美告訴我們,現在他們都是全能記者,文字、攝影、錄像、出鏡、剪輯樣樣都來。台下有同事舉手提問:“這麼三頭六臂,報社會因此給你們開更高的薪酬嗎?”老美們笑了:“不,這對我們來說是作為一個記者的基本素質而已。達到了不會得高薪,但如果達不到,你就會被炒魷魚。”
當時隻是感歎美國新聞業競爭之殘酷,但沒想到在短短一年之後,這樣的變革就降臨到我們的頭上。為了在來自互聯網的激烈衝擊中站穩腳跟,紙媒必須做出反應。在一年一度的南都新聞獎頒獎典禮上,老總向報社全體員工闡述了勢在必行的全媒體戰略。隨後不久,娛樂新聞部便作為第一批試水全媒體的部門展開了大動作。原因在於,娛樂明星話題最為吸睛,能帶來更多的關注度。於是,包括《娛樂粥記》、《毒家試片》、《當紅一擊》三個子欄目的原創娛樂節目《花港觀娛》誕生了(後來又有了新的子欄目《講視講非》)。而我,作為部門的年輕記者,“半推半就”地成了其中的主持人之一。
節目開播之際,我們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新聞發布會。當然,相比於我采訪過的無數影視劇的發布會,它算不上盛大,但絕對是我人生中的大事件——台下烏壓壓的記者,我是當仁不讓的“豬腳”(之一),第二天照片就見了報。我們自己還以多達四個版的篇幅、外加整版大幅照片作封麵詳加介紹。我是真的很認真地考慮過“萬一我真的紅了我將如何處理名利和個人生活的關係”的問題。
夢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紅”這件事,目前看來還有幾萬光年那麼遠,但壓力這個東西,卻是確確實實壓在了我的肩頭。
首先是時間的壓力。記者工作的常態是飛來飛去,更不用說繁重的碼字工作,但自從有了每周錄製視頻這項新任務後,我必須慎之又慎地安排自己的日程。有一次我就因為忘了有節目錄製這回事,答應了一個外地的出差任務,最後的解決辦法是,錄製當天下午飛回來,第二天又乘早班飛機繼續出差。
其次是學習新技能的壓力。由於不是播音科班出身,在錄製之始問題很多。報社為我們安排了培訓課,上過課才知道,原本自認為普通話還算標準的我離字正腔圓還有好大距離,更不用說主持技巧。如今已經不敢回頭看我錄的第一期節目——那是我和拍檔坐在香港記者站的一張舊沙發上自己錄的。臉上掛著坐了兩小時直通車後的殘妝,造型不專業、燈光不專業、拍攝不專業,主持更不專業,眼神都是跑偏的。和明星麵對麵的出鏡更是慘不忍睹。做文字記者時采訪明星雖說壓力也大,但也不至於連磕巴都不能打,坐姿也不必講究,而做出鏡記者就可能隨時被攝像機捕捉住醜態,而最關鍵的是:明星的臉都那麼小,你還要冒死和他們站在一起,這到底要怎麼活!
再就是被觀眾口水淹死的壓力。文字記者躲在稿件背後,與讀者相安無事,可一旦在網絡上以視頻這麼直接的方式和網友坦誠相見,就別怪網友的評論也那麼直接了。一開始主持的《娛樂粥記》全是誇張的表演,於是被網友罵“好賤”。後來改主持《講視講非》,“毒舌”吐槽奇葩爛劇,這時竟突然覺得被形容成“賤”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毒舌”這些爛劇,必須得“賤”好嗎!而對於那些真正惡意的“人參公雞”,我現在已經修煉出這樣的境界,對待它們就像對待腳皮、結痂一樣,雖然知道很惡心,但還是忍不住手賤摳來看看,玩味一番……
雖然壓力不小,但樂趣還是同在。我愛學習新事物,一次次進步讓我欣喜,而被認可(哪怕是很小眾很小眾的認可!我也是有粉絲的!)也能滿足我的潛在表演型人格。最關鍵的是,密蘇裏新聞學院的講師們所形容的美國新聞業現狀,中國一定也不會遙遠。未雨綢繆,才不至於任由自己變成死在沙灘上的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