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香裏釀真情
記者部落
作者：王萬程
作為一名廣西日報駐站記者，我先後駐紮在廣西最西南的百色市和最東北的賀州市，去年被評為“走轉改”全國優秀記者。“腳下沾有多少泥土，心中就積澱多少真情。”走基層很苦，從春至冬，我幾乎每周都奔波在下基層的路上，顧不上家、顧不上孩子；下一線很累，酷暑寒風是一路伴隨著的風景，天寒路遙是四季交替送來的禮物。但火熱的一線、生動的基層、樸實的群眾，卻讓我停不下腳步。
“走轉改”就是要讓記者具備群眾意識和平民情懷，在基層生活中捕捉素材，用群眾的視角、群眾的感受表達對生活的期望與訴求。不是一腳泥濘一身灰塵，群眾不會把記者當成一家人，也不會把他們最想說的真實想法告訴記者。不是坐在一張條凳上和群眾同喝一杯水，群眾不會認為記者是來真心了解問題的。
一
剛做記者時，一件事情給我很深的印象。那是2008年6月，一位同行到廣西西林縣采訪春茶采摘情況，進村就拿出相機拍攝。一位農民衝過來說“沒有打聲招呼就拍照”，要搶相機。而這位同行呢，拿出記者證和農民爭吵，幾乎要動起手來。這位同行返回後向筆者訴苦說：“那個地方真野蠻。”幾天後，我邀請這位記者一起去西林縣采訪。我穿著一身破舊的迷彩服，褲腿卷過膝蓋，來到西林縣古璋鎮央革村羅炮屯。在一棵大榕樹下，一位中年人正在休息。我把錄音筆放在衣兜裏，過去和他拉家常，話題談到茶葉價格問題。這位中年人歎氣說：“想起價格就惱火。去年生茶賣到14元1公斤，今年才賣1元1公斤。工人采茶0.5公斤工錢1元，而生茶還賣不到1元。”
當時，我剛進廣西日報工作，還沒有正式的記者證，隻好膽怯而真誠地拿出工作證說：“阿叔，我是記者，咱們談談，也許能幫你一點小忙。”中年人叫楊明春。他帶我們到茶農家采訪，參觀周邊的茶廠。隨後，我們又相繼走訪了幾個村，並到西林縣政府了解茶葉種植的總體情況。回到報社後，我撰寫了《西林茶遭遇“價格地震”——突圍之路：實行標準化生產，擺脫賣原料的產業低端角色》的深度報道，很快見報。這篇報道引起了當地縣委、縣政府的重視，他們調整了茶葉的發展戰略，並聯係茶商，幫茶農解了燃眉之急。
采訪歸來，同行說：“哥們！你行，和農民混得來，說說訣竅是什麼？”
訣竅是什麼呢？當時，我想了很久，沒能說出個所以然。經過這幾年的積累，終於悟透其中的訣竅。
當時，我還不是正式記者，在采訪中，絲毫沒有“省報記者的威風”，一副靦腆的學生模樣。在整個采訪過程中謹慎再謹慎，把自己當作學生、晚輩，卻采訪得很順利。我從這件事中悟出，記者要永遠帶著感情，真誠、謙虛、謹慎，以群眾為師、向群眾學習，才能做好工作，贏得群眾信任。反之，拿雞毛當令箭，認為自己是來做宣傳的，群眾就應無條件配合，把他們當作“新聞道具”，必然不能采訪到真實的群眾心聲，甚至采訪遭拒。在群眾麵前，我們要當學生。
二
黨報駐站記者還理應為群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幫就幫”。你幫群眾幹事了，群眾才把你當哥們朋友，當兄弟姐妹。
2011年5月，國內一些地方給西瓜注射“膨大劑”引起西瓜爆炸，於是“西瓜有毒”的流言傳播開來。我看到這條新聞後，立即想到賀州的瓜農會不會受影響。我深入農村實地調查，發現不少瓜農的西瓜爛在地頭，就走訪了賀州市農業局的專家。專家說：“賀州氣候溫暖，一年中1月至9月，都適宜種植西瓜，瓜農主要是在‘春早熟’和‘秋延後’兩個時節種植，而這兩個時節種植的西瓜，因氣候溫暖陽光充足，大都成熟期短，根本不需要催熟。”我反複推敲後，撰寫了消息《賀州西瓜可放心食用》，很快在廣西日報要聞版見報。我把見報的稿子剪下來，送給那位西瓜朋友，他放大了貼在瓜攤上，果然西瓜好賣了。現在，隻要他看到我就拿西瓜給我吃（當然，每次我都給他錢）。
2011年去富川瑤族自治縣采寫《木榔村誠信換來千萬金》時，我被汽車一個個急轉彎甩得七葷八素，突來的寒潮逼得我不得不臨時去買保暖內衣，但經過與群眾心貼心地聊天，我更深切地體會到農村發展需要金融業支持，農村發展需要做好基礎設施建設；采寫《“百年菜鄉”種文化》時，我走進小山村，聽群眾唱山歌，看他們原汁原味的質樸的舞蹈表演，所有的辛苦都化作渾身激情，奔湧筆端，通訊中介紹的千村萬戶文化建設方法受到中宣部的重視。中宣部內參《宣傳工作》刊發了我采訪之餘撰寫總結的賀州“種文化”經驗：《賀州市文化建設突出“為民靠民惠民”創建文化先進市》。
三
最美的風景在遠處，最好的新聞就在我們腳下。“萬卷詩書萬裏路，一步一字一華章”，有人說農村新聞戰線最易出好作品。可不舍得吃苦，好作品不會自個兒上門。
數年駐站，我對下基層並不陌生。但慢慢地文章有了格式、內容有了套路。改文風，該從何處改起？實踐告訴我們：鼻孔朝天的“老爺記者”、隔窗看景的“車輪記者”、閉門造車的“文件記者”、複製粘貼的“電腦記者”，都當不成“走轉改”隊伍中的一員。“走轉改”，就是要記者走進基層“接地氣”，深入一線“抓活魚”，讓文字誕生在親身經曆中、讓文章鋪寫在廣闊天地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電視畫麵、聽著幹部介紹，自然也能編出文章，但永遠是人家嚼過的殘渣。最動人的風景在身邊不在畫裏，最洗練的文字在眼前不在書裏。白居易寫詩句“春來江水綠如藍”，不身臨其境，焉能有名句傳世。都知道細節好看、真實、動人，可找細節並不容易。為什麼？因為那些好看、真實、動人的細節，往往都隱藏在我們並不注意的角落裏。不貓下腰放低身架，不動員所有感官，我們怎麼可能輕易找到？因此，脂粉何如泥土香，質樸自然勝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