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本放雜物的茅草棚裏,去了雜物,卻升起來個不大的火爐子。一個十二三有餘,穿著半舊襖子的黑瘦丫鬟坐在杌子上,神情專注的盯著爐上罐子。周遭一股濃鬱的藥味,非但澀而且刺鼻。可那丫鬟卻像是沒了嗅覺,聞不見似的,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等嗚嗚的聲音更大了,她便飛快掀了蓋子,立馬的又將手伸到耳垂上摸了摸,嘴裏念念有詞。

掀了蓋的罐子先是湧出一股股熱氣,接著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白沫子便翻了上來。丫鬟拿著小勺。小心翼翼的拂去白沫子,輕輕叩在一旁的小碗裏。

“別再熬了,媽媽不讓了。”

忽然,身後一道低低的女聲響起,丫鬟手抖了抖,鐺的一聲,勺子打在瓷碗上麵。她擰過身,眉間的川字皺的格外深。

“媽媽別著氣,她終究還是要我熬的。”丫鬟咬著唇,悶了勁兒的說道,黑瘦的臉上,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那人。

“小棗!”那人伸出手,緩緩的搖頭,將她眼睛遮住,兩人都沉默下來。

嗚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白汽從藥罐裏湧出,又一下子被風吹的七零八落。

離丫鬟們兩箭之地的平房裏,也傳來嗚嗚聲,這聲音不是水聲,似水聲,又比水聲多了幾分破碎。

剛過不惑的婦人在低聲哭泣,她手掩著口,扭著身子,臉朝向門。她臉上密密麻麻爬了許多皺紋,眼角周圍也出了許多大小不一的褐斑。她膚色暗沉,一雙眼紅赤腫的如核桃大小,黃白的眼垢布滿眼角。

她的背後,是一方小小的床榻,上麵靜靜地躺著一個消瘦的女孩子,仔細看被子正微微的起伏,女孩子瞧著是睡著了。

“姑娘到底是怎麼了,不舒服跟媽媽說啊,你不說我…”

細碎的,嘶啞的語調從婦人的口中溢出,床上的身影動了動,輕輕的咳嗽聲傳了出來。

原來她並沒有睡著,隻是平躺在了床上。

婦人一聽見咳嗽,忙俯身要扶她。斷斷續續的咳嗽吊著人神經,一會兒深了淺了,一會兒輕了又重了。終於,女孩子停了下來,受累似的極輕地喘息著,喉嚨裏發出嗚嗚的鳴聲。

“姑娘。”

婦人的心都快碎了,她眼淚珠子吧嗒又往下掉:“我還是早早去了閻羅府,好判我個畜生道!”

“何媽媽,別…”貓叫的聲音弱弱的響了起來,那床上的女孩子艱難的仰著頭。

“都是我這該死的,被豬油給蒙了眼蒙了心,若不是這樣,何苦老天要來懲罰我!”

何嬤嬤見女孩子這般憔悴,心裏又一陣抽搐,她又哭著,扇自己巴掌。

“不值得的,媽媽不要為了我傷身子。”

女孩子難受的喘著粗氣,一雙淚眼婆娑,絕望滿是。臉色青白,極盡嬌弱之姿。

“你不值得,媽媽的賤命又值得什麼?姑娘這病是我害的,姑娘不吃藥是我害得,我如何對的起夫人,我如何對得起老爺,如何對的起姑娘錦衣玉食的將來!”傷心欲絕之下,何嬤嬤幾近跌倒。

女孩子擔心的看著她,微微咬著的唇卻也綿軟無力。

“姑娘吃藥吧,求你吃吃藥吧,好嗎?老奴,老奴給你跪下了!”

通一聲,她跪了下來,頭磕在地上。

“我…”

床上的女孩子張了張口,眼底閃過一絲絕望。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卻隻重複著這一句話,枕頭眼看著又濕了一片。

何嬤嬤知道她仍未勸動女孩子,過了許久,顫抖著從地上爬起,踉蹌的轉身,閉門出去了。

女孩子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門,抓了抓枕角,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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