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經常因我而死,我卻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注視魚的死去。
因為妻懷孕,我們經常到沃爾瑪買鯽魚吃,所以經常有魚兒慘死在我們的欲望之下。雖不是被我親手殺死,卻是因為我而讓魚斷送了性命,所以“冤有頭,債有主”,這罪孽還得算在我頭上。今天,我帶著一種懺悔但不悔改的神情,目睹了一條魚死去的全過程,其情形可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首先是魚在池子裏遊,讓我想起了《一天到晚遊泳的魚》,雖然不在江湖,而在玻璃魚缸內,倒也安閑自在,並未意識到大限將至。直到我將撈魚網伸進水裏,這時誰死誰活仍是未知,我並沒對哪條魚有成見,完全是“一見鍾情”,或是讓其自己墮入“情網”。
當魚兒離開水麵的時候,我有一丁兒惋惜,雖然知道這些魚兒遲早得死,壽命也不過相差一兩天,但畢竟此時此刻其它魚是活著的,而被我選中的它將走上“刑場”。這個時候,魚兒是敏感和聰明的,它一動不動,仿佛已奄奄一息。其實,這是它使的無奈之計——裝死,我已多次上過它“親戚”的當了,這回可不會再犯傻。此時,我是打心眼裏佩服魚兒的,它熟知人類愛新鮮的德性,為了“人”口脫臉,隻好出此下策。但在我等聰明且壞的人麵前,它是“裝死未遂”,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人類。
接著,它被用塑料袋裝起,它仍是安靜的,安靜得可怕,安靜得讓人心裏沒底。在進袋之前,有兩種性格的魚,一種是會被嚇得“活蹦亂跳”,說不準就跳出了袋口,又因為滑溜難捉而暫免一死。而憑我的經驗,大部分魚是聰明又愚鈍的,它會一動不動,被人輕而易舉送到“體重稱”上。
在量完體重,標明其“死的價值幾何”後,魚兒就被送上了斷頭台。這我也知道,魚固有一死,但死的價值大多輕如鴻毛,也就5元錢左右。當魚兒被抓到手持利刃的“屠夫”之手時,其下場就可想而知了,大多時候我是不忍目睹,有時是忘了看。今天我可看仔細了,就像魯迅筆下《藥》裏的冷血看客。
在行將赴死之前,大多數魚會醒悟過來,知道“無常”已到,當然要在奈何橋上掙紮一番。魚兒已不再安靜,它會再次“活蹦亂跳”,仿佛是死神的舞蹈。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這隻能更增添一份悲劇色彩。隻看見,魚被高高地抓起,重重地摔在案板上,可憐的魚此時已是神智不清,不過隻剩下半口氣而已。
我看得真切,“創子手”先是將魚鱗沿著反方向刮掉,其殘忍程度猶如淩遲。然後屠刀從魚腮而下,手起刀落,將其裏麵的魚腮拖出,這個時候魚的兩頰已空空如也,不再如生前總是合攏,而是向兩側張開,類似“化蝶”時伸出的雙翅。再接著,“創子手”將刀一帶,從魚尾至魚頭劃出一條流暢的弧線,魚被開膛破肚,刀法嫻熟有如皰丁解牛。魚肚裏的東西被一股腦兒清除,除了魚子與魚漂之外,其它悉數被拋棄。整個過程中,魚兒的哀求是蒼白的、掙紮是無力的、哭泣是無聲的、眼淚是幹涸的。一切都已遠去,死神將其靈魂已帶離天際。
你不得不惋惜弱者的無力,你不得不憎恨“主宰者”的無情,真是“殺魚不眨眼”,如此草菅“魚”命,卻被天理所容。魚兒(嚴格地說這個時候已經不再是魚兒,而是魚肉)被重新用塑料袋裹起,讓人想起了“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鞍裹屍還”的悲壯詩句。
最悲壯的還在後頭,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幕可謂驚心動魄。魚被送回“始作俑者”之手,被安置在緩緩行進的購物車中,有如出殯的靈柩。在接下來的差不多一個小時裏,是魚兒抗議最激烈的時刻。魚兒並沒有就此認命,而是反複的掙紮,有時會蹦得老高,盡管五髒六腑皆無,腦袋隻剩一層空殼,但它竟依然如此充滿生命力,不停地抗爭,拚命地“舞蹈”。它每一跳,都讓我的心跟著一顫,一是敬仰生命的頑強,二是慨歎人類的殘忍。
終於,它停止了跳動,這個時候靈魂和肉體都已徹底死亡。它遠去了,在這個世間走了短短的一遭後,生命就此劃上了句號。自始至終,魚的眼睛是睜著的,仿佛仍未看清這黑暗的世界。當我將它從塑料袋中取出,在水龍頭下清洗時,仿佛在給這個聖潔的生命進行最後的“洗禮”。沒有人記得它的前世今生,哪怕魚湯給人們帶來了味蕾的短暫興奮,人類也不會歸功於魚的好,而會說是人燒得好。
魚啊,你是如此的卑微,又是如此的脆弱,從擁有生命起便注定要以悲劇收場。人啊,你是如此的殘暴,又是如此的虛偽,以一己之私輕易剝奪了他人性命,還假裝慈悲似乎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