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絞去臉上的汗毛，這叫開麵，取義美麵。”她滿意地看著我，“不過我的女兒就是不開麵也是明豔動人。”
接著就是長達幾個時辰的梳洗和裝扮，連大姐和二姐都在我身前忙來忙去。等著等著，這天都大亮了。大約巳時一刻的樣子，門外開始傳來劈裏啪啦的爆竹聲。
小元衡興奮地在屋裏跳腳：“花轎來了，花轎來了！三姨要出嫁啦！”
從外麵進來一個麵生的喜娘，笑著臉問我們：“新娘子可打扮好了？”
大姐忙道：“還未，且稍等等。”
其實我這半夜就起來打扮的人，這會兒早就是全副武裝，隻等上花轎了。隻是規矩就是如此，男方喜娘催妝，新娘都要懶妝，佯作不願出嫁的樣子，等第三次催了，才能出去。這又是何必呢，然而祖製不可違。
小元衡跑到我身邊，仔細地看著我道：“三姨，你好漂亮呀。可是你怎麼還不上花轎呢？”
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三姨舍不得你大外祖母，舍不得大家呀。”
佟氏拿手絹拭了眼角，朝我招招手道：“來，坐到娘這兒來。”
迎春端上了一碗冒著熱氣的甜米飯，佟氏接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遞到我嘴邊。
這是母親喂出嫁的女兒上轎飯，即勿忘哺育之恩。我知道，吃完了這口飯，我就要離開李府了。
我張嘴吃下這口甜甜的白米飯，起身就在佟氏麵前跪下，磕了一頭：“母親保重，女兒這就出嫁了。”
佟氏突然捂著嘴，哭聲大得難以自抑。大姐和二姐紛紛在旁勸導，連阿衡也在懂事地替她擦眼淚。大概是十幾年的情緒全都翻湧出來了吧，我隻見佟氏的淚珠滾滾，連了線般地往地上滴，連話也哽得說不出。
“娘這般模樣，叫女兒怎能安心？”我的眼眶也紅了。
李柔忙道：“小妹可哭不得，這妝容是花了大功夫的。”
佟氏才勉強收住了哭勢，摸著我的頭道：“你安心嫁吧。娘隻說一句，若是夫君待你不好，記得還有母親。”說完又是抑製不住淚意，不由背轉過頭去，對我揮揮手，示意我走。
閨房門前，李樺正如鬆柏那般站著等我。見我出來，笑道：“妹妹大喜，做兄長的要好好恭喜了。”按照規矩，新娘入轎前後腳不得沾地，需由兄長抱上轎。
李樺抱著我，一路穿過熱鬧的大堂，來到府門口的轎前。
轎前站了八個轎夫。我雖不是正房，卻因為身份的貴重，皇帝特許的八抬大轎，迎入東宮。李林穿著如往常的紅衣，坐在他的黑鴨子背上，身邊還跟著我的紅姑娘。他一副精神的樣子，見我出來，就大聲道：“三姐，我一路送轎。你放心，誰也不敢來搶親。”
有人掀開了簾布，李樺小心地將我送入轎內的座椅上，朝我微笑道：“照顧好自己，別讓家人擔心。”說著將我鳳冠上的紅蓋頭掛下。
我的世界成了一片紅色。轎外爆竹聲又開始響起來，我感覺轎子被穩穩抬起，茶葉和米粒等東西被撒在轎頂，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但很快就被一路的喜樂給蓋住了。我想起了第一次出嫁，我戴著的是真正的公主鳳冠，穿的是鳳紋霞帔，也是在這重重疊疊的喜樂當中，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西域而去。
東宮並不遠，快到的時候，就聽見不遠處奏了不同的樂聲，放著響亮的爆竹迎轎。停轎後，一個五六歲大的盛裝幼女，伸出小手輕輕地拉了三下我的衣袖。這時候我就可以出轎門了。
一掀開簾布，就看見一隻手朝我伸過來。我偷偷將紅蓋頭掀開了些，看見徐霖澤一張帶笑的臉。他今日黑色的腰風緊束，外衣是暗紅色的質地，黑色蟒紋鑲邊。幾百年來，不管是梁朝還是周朝，皇室中皆以黑色和黃色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