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時候,冷七七會品她自己泡的叫夢魘的茶,有閑情的時候也繪一繪丹青。她的丹青是繪得極好的,起碼他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她的丹青隻繪一個人,他無意中曾偷瞄到,那是一個玄衣墨發,豐神俊朗,總是淡淡笑著的男子,他覺得,那男子的笑和冷七七是極其相似的,淡淡的卻讓人溫暖難忘。
但是,他卻從未看見她留下哪怕一幅畫,她總是嫌棄自己畫得不好,把那些丹青都毀成碎片,變成了雪湖萬年不變的雪花。
他後來才知道,哪裏是她畫得不好,是千山萬水人海中,隻此一個,哪怕再一模一樣的丹青,終究不會再是那個人。
雖說冷七七常年呆在未央宮的禁地裏,卻也總是冷不丁的神出鬼沒,她總會撿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回來,比如雀羽,比如眼前的清歌。
踏雪看著眼前的清歌,終於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地上蜿蜒的水已經滲透的地表,留下濕潤的痕跡。
他其實也一直在尋找他,隻是在比清歌被冷七七撿回未央宮的時候之前沒有多久才知道,铩羽樓排名第一的殺手封喉,就是他的哥哥清歌。
他也掙紮矛盾過,他從小便嫉妒清歌,同是半妖,他卻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不會被小孩子欺負,被大人們嫌棄,被這整個人間所排斥,他的嫉妒其實早就衍生出了恨意,他恨他。
甚至在生死最關鍵的關頭,母親也隻是在慌忙中,讓清歌坐著木盆離開,雖然那時的他正在熟睡。
而母親留給踏雪的呢,一生也隻剩那麼一句話。
對不起,娘親沒有辦法。
可是那時的他也才僅僅五歲。
他也掙紮過,畢竟他後來知道,清歌這些年過得也相當不容易。與其說不容易,還不如說簡直是活著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很久都不曾見過陽光的樣子,所以他掙紮。
而所有的瀕臨窒息的掙紮,最終也在冷七七將清歌撿回來的那一刻丟盔卸甲。
他想,他哪裏是恨他,他隻是恨自己罷了。
於是在那一夜,他忐忑的去禁地拜見了冷七七,他知曉清歌記憶全失,但是在心裏深處,他仍是希望清歌是可以記得他的。
“踏雪。”
“踏雪?踏雪渡飛鴻,好名字。”
“我叫踏雪。”
“……”
他現在還能想起這段對話時,清歌顰眉思索的樣子,他是一點都不記得,那時他便覺得,既然無法挽回,那麼就將這些深刻而複雜的感情埋下,不再提起。
……
可是,經曆了這麼多事,他早已放棄讓清歌記起這些不堪的回憶,他現今記憶恢複了,又讓他如何自處。
“小踏……”清歌麵色帶這才恢複的病色的慘白,笑容也是苦澀的。
“你休息一下罷,我一個人靜一靜。”說罷,他轉身出了山洞,迎來的是滿地的銀色,和空氣中火山獨有的硫磺的味道,卻又都被海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