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呀麼小兒郎，背著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不怕風雨狂……隻怕呀高考考不上，沒臉見爹娘。”
黑子背著沉沉的書包低著頭一邊哼歌一邊往學校走，他正處於變聲期，唱起歌來好像公鴨子被趕上架子的叫聲。
學校裏有場測驗正張著血盆大口在等他。夏天清晨的太陽照在他背上，好燙。他心煩得不得了。
“站住！”一個戴墨鏡看上去活像電影中黑社會頭子的小胡子攔住了他。小胡子叼著煙，穿得很新潮。他一邊挽袖子，一邊將一隻腳搭在一塊大石頭上。
“倒黴！”他在心裏暗暗叫苦，“我招誰惹誰了？”看來，一場拳頭雨是躲不過去了。黑子腦中浮現出兩個月前一個被流氓打得頭破血流的小男孩的臉。
黑子將一圈圈高倍數的近似眼鏡往鼻子上方推了推。
“哥們兒。”小胡子說話的聲音跟貓似的，細聲細氣。他看上去沒有揍黑子的意思。
“小弟弟，”小胡子又換了個口氣，黑子被他這樣一叫覺得自己小了三歲。小胡子挽起袖子的胳膊上有十幾隻一模一樣的表，在陽光下像眼睛一樣閃光。
原來是個過路小販。黑子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但他心裏還有點懼怕他。
“我有呢。”黑子挽起袖子，指著他那戴了三年的電子表說。三年前他考上市重點高中時，爸爸送了他這塊表。要他戴了表再迎頭趕上去考大學。黑子心想好便宜，不就要了你的一塊表就非得我考上大學。活著真累，黑子背著父親吐舌頭。
“誤會誤會。小弟弟，不知不為過。”小胡子摘下黑鏡，朝他擠眉弄眼，“這表乃是祖傳家寶，為神農氏黃帝所造，吸日月之神氣，得乾坤之精華，神秘無窮。戴上這表，我保你考場報捷，金榜題名……”
得得，黃帝戴手表，那麼山頂洞人該看電視了，吹牛不打草稿。
黑子搖搖頭，朝學校方向走。他詫異這個小胡子哪裏學來的那麼多成語。
小胡子攔住他。
想打架。我叫人了。
黑子將書包放下，現出這世界誰怕誰的氣概來。
沒想到小胡子“嘿嘿”地拋給黑子一個善意的笑，化解了空氣中的火藥味，他從胳膊上退下一隻金燦燦的表，慷慨地塞給黑子，說：“拿著吧，咱是老實的生意人，不欺負學生，先給你玩玩，過上三五天我找你，你喜歡就買，不喜歡拉倒，免費服務……”
哼，還老實呢？誰不知道無商不奸，無奸不商。黑子正想著，小胡子一轉身便走了。
黑子低頭一看那表，不禁笑了。那表連表針都沒有——絕對的偽劣產品。
二
第一節課考地理，黑子摸著試卷，好像摸著一團燙手的火。
然而，他又不敢將“火”扔了。和往常一樣，他裝模作樣地打開文具盒，關上，又打開，眼睛貓一樣從左瞟到右，又漫不經心地從右瞟到左，然後狡猾地前後一滑，來個全球大掃描。雖然老師的眼睛始終沒離開他，可他手法高明，總是躲過老師犀利的目光，從同學那兒開個渠，借點水，補給他幹巴巴的分數沙漠。
忽然，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半導體發出的，闖入他的腦海：
“……北美洲地形分為三個南北縱列帶，西部屬於科迪勒拉山係，由落基山脈等幾列平行山脈組成，東部有阿巴拉契亞高地和勞倫高地，中部是廣闊的大平原，南部是落基山麓。向東傾斜的部分地勢較高，習慣稱高平原。又因牧草豐美，又叫大平原，東南部……”
我的天，這一切，不正是考試題的答案嗎？哪門子福氣撞上我了？
他欣喜若狂，飛快地寫下答案，不到五十分鍾，他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答完了整張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