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軟綿綿的米線,綺年用筷子挑了幾根,就不再吃了。
小飯館臨街,綺年坐戶外的座位。這家店的東西難吃,環境卻好。藤條編成的長椅,帶有三麵堅實的靠背。椅子上有好幾個棉布製成的靠包。桌子是笨重的木頭所製,長方形,非常簡單。腳邊,就是流淌的小河。河水來自不遠處的玉龍雪山,嘩啦嘩啦地響。
不吃東西,隻坐坐也好啊!手鼓店有當地特色的音樂,整條街都在唱著麗江的故事。往來的人,都放緩了腳步,夜裏,看不清楚臉,但是綺年覺得親切。
綺年放鬆地靠在椅子裏,頭仰在靠背上。一隻手把紮在辮梢的皮筋扯下來,順著辮子的紋路把頭發抖散。風一吹,聞見自己的發香。真好,在這個地方,怎樣都不算矯情,怎樣也不覺得孤單。
有個人坐在綺年的對麵。綺年正把下巴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忽然 背後有人說話:“第一次來束河嗎?”
綺年轉過身,看見一個留著長發的男人對著她笑。綺年不想說話,又轉回身。
那人看她不想說話,也不勉強。拿過一把木吉他,自彈自唱。
夜風裏,那人的歌聲聽起來非常動人,猶如一隻手,抓住了綺年的心。他唱的是盧冠廷的《一生所愛》,正是綺年最喜歡的一首歌。這首歌悲傷卻又釋懷。聽了,心裏是一種坦然的難過,不會流淚,隻會苦笑。
一曲終了,綺年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輕聲說道:“唱得真好。”
“謝謝。”
綺年以為他會和其他搭訕的男人一樣,借此機會滔滔不絕,然後套上了近乎就開始占女孩兒的便宜。可是這人,說了謝謝以後就沒有再說什麼。綺年也懶得理他,估計一會兒覺得沒趣,自己就會走 了。她躺夠了,收拾東西要走的時候,才發現他居然還在!
他見綺年吃驚的樣子,沒心沒肺地笑了。綺年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純粹的人了,可以不動聲色地等待那樣久。綺年有些於心不忍,對他說:“我要走了,謝謝你的歌。”
那人急急地問:“我能再見你嗎?”
“沒有必要的。我是個頂沒趣的人。”綺年丟下他,自己回客棧。離開那條熱鬧的小街,四處都是黑黑的,沒有光。綺年來的時候記住的一些標記都已經看不清楚了,她迷路了。
給客棧老板打電話,卻怎樣也說不清楚。她隻記得剛剛吃飯的小館,於是說出了它的名字。老板答應來接她。
綺年回到吃飯的地方,那人卻還在。綺年有些不好意思,對他解釋道:“迷路了,一會兒有人來接我。”
“哦,今天剛到。”
“對,你怎麼還在?”
“這家店是我的。”
“哦,不錯!環境挺好的。”
“東西不好吃?”
“恩,不好吃。”綺年仿佛受了他的感染,說話也不知道婉轉了。說完了,自己卻笑了。
“我叫林子,你好。”
“你好。”綺年沒打算介紹自己,拿著包站在街邊。
林子說:“你戒心很重,你不高興。”
“不要隨便評價陌生人。”
“我不覺得你是陌生人。在昆明機場的咖啡店裏,我就看見你了。到了麗江,又到了束河,你偏偏挑了我這家小館,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綺年驚訝,還有這樣的緣分?可是她沒有心情去認識一個人,她隻是覺得累。
客棧老板找了來,見到林子,和他打招呼:“林子,今天沒去唱歌啊?”
“沒去啊, 剛剛回來,累了,不想去。”
“有空來我家喝茶啊,走了!”老板帶著綺年,返回客棧。
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沒有電視,沒有電腦,也沒有手機。突然回到了幾十年以前的生活。綺年換了睡衣躺下,漸漸有了睡意。
木質的客棧小樓隔音效果很差。淩晨,晚歸的其他客人嬉鬧著上樓,喝多了酒,哭哭笑笑的。綺年被吵醒,然後又睡,一夜反複,睡的很不安穩。知道這一刻,她才開始想念自己的床,自己家裏床單的香味。
睡的不好,可是因為生物鍾,本打算睡個懶覺的,還是早早就醒了。從背包裏翻出一條大圍巾裹在身上,走去小陽台喝茶。
陽台在二樓,可以看見街上。
這個時間對於束河而言,還是太早了。店鋪都關著門,街上人跡罕至,再也不見夜色裏的繁華。綺年蜷進藤條編織的吊籃裏,無所事事的。她輕輕哼著歌,卻是《一生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