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法將燃薪火(1 / 3)

40年前若有個中學畢業程度的人出家,

“不得了了!佛門有了知識分子啦!”

出身中國古刹叢林,受過完整佛學教育的星雲大師,當時已看出“佛教需要青年,青年更需要佛教”。

他深知,若要扭轉佛教的命運,必須從根本做起——培育人才。

時間:2009年8月。

地點:佛光山如來殿大會堂。

人物:星雲大師、佛光山叢林學院研究生、男眾學部、女眾學部、東方佛教學院、國際部英文佛學院、日文佛學院共數十位畢業生,觀禮來賓2000多人。

場景:佛光山叢林學院聯合畢業典禮。在宣讀誓文之後,畢業生依序從大師手中接過畢業證書,他們有的即將繼續升學;有的將被分配到世界各地從事弘法工作。禮成之前,每位畢業生雙手捧一盞燈,麵對師長與大眾,齊聲唱出《弘法者之歌》,年輕的麵龐寫著熱忱,澄淨的雙眼散發光芒。穿越時光隧道……

時間:1967年1月。

地點:佛光山東方佛教學院(前身為壽山佛學院)。

人物:佛學院院長星雲大師、20位畢業生,以及來賓若幹人。

場景:首屆東方佛教學院畢業典禮,畢業生包括慈嘉(2003年往生)、慈怡、依嚴等佛光山第一代徒眾,象征著佛教渡海而來的薪傳燈火,自此重燃。次日“中央日報”以“台灣首批佛學士”為標題,報道了這個畢業典禮,並且肯定這批本土培育的僧才,未來將在佛教發展上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直到現在,這批學生悉數奉獻佛門,未曾流失。

如果50年前壽山佛學院是一株幼芽,今日佛光山的佛學教育已是一棵枝葉繁茂、發榮滋長的大樹,結出了豐碩果實。前後共有3000多位畢業學生,其中出家眾占2/3,在家眾占1/3;曆年取得博士學位的近百人,碩士200多人。

昔日佛學院,今日佛光山

初抵台灣,大師因為任職於台灣佛教講習會,有機會了解本地佛學教育的狀況。他發現當時台灣僧尼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甚至夾雜了部分大字不識一籮筐,全憑多年口誦記憶,喃喃念經的“菜姑”(茹素的婦女)。40年前若有一個中學畢業程度的人出家,“不得了了!佛門有了知識分子啦!”另一些人則靠給亡者做法事超度賺紅包錢,成為絕少閱讀經典或研究佛理的“焦芽敗種”。

出身中國古刹叢林,受過完整佛學教育的大師,當時年紀雖輕,卻已看出“佛教需要青年,青年更需要佛教”。

《海天遊蹤》一書記載,他於1963年訪問東南亞各國,看到大興土木、建築規模宏偉的寺院,禁不住想:“現在大家都在忙著建道場,寺院一個接一個地開光、落成,而百年之後,不知這些道場要請誰去住持?興建道場固然不易,法脈延續更加不易,目前佛教最缺少的就是青年僧寶。”

“人才為中興之本”,他深知若要扭轉佛教的命運,必須從根本做起——培育人才。

早在宜蘭時期,已有青年要求跟隨他出家,大師回憶:“說起收徒剃度,是在雷音寺落腳以後了。最早的出家男眾是心平,女眾則是慈嘉、慈怡、心如等人,那時我雖然經濟窮困,還是勉力湊錢,發給他們紅包,而且親手為他們製作僧衣,從買布到染色;從剪裁到縫紉,都是我幫忙完成的。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們拿到僧衣時那種欣喜的神情。”

為了讓青年入了佛門可以讀書,他在高雄壽山寺設立佛學院,當他買下大樹鄉麻竹園的土地,第一幢完工的建築物就是寶橋以西的佛學院。他曾在校園內親手栽種了18棵鬆柏,“以紀念壽山佛學院第一屆學生中的18位出家眾,與我同甘苦共患難。”可以說,若不是為了辦佛學教育,也不會有今日的佛光山。

毅然辦學,不畏艱辛

佛光山叢林學院可說是近百年來課程最完整一貫、學生最多、素質最整齊的一所佛學院。

俗語雲:“寧帶一團兵,不帶一堂僧。”慈航法師在世時也曾說過:“如果你和誰過不去,你就勸他辦學。”個中艱辛,可見一斑。

自有第一個學生開始,不但學費全免,尚且供膳宿、衣單、簿本。為了籌措學院的日常開銷,一向不主張趕佛事經懺的大師,被迫到殯儀館替人超度,經常在太平間替剛往生的人念經,一念通宵,因為這樣紅包會比較多一點。由於念經的人手不夠,原本負責教務的李小姐被他辦學的熱忱感動,發心剃度,幫忙誦經,那位李小姐就是後來的慈莊法師。還有一位負責訓導的張老師每天去麵包店幫忙包裝糕餅糖果,希望獲得一些讚助,他就是慈惠法師。還有慈容法師、吳寶琴、楊慈滿等信徒,也把任教幼兒園的所得,全部奉獻出來支應學院開銷。蕭碧霞師姑則變賣房產,捐作文教基金。

在籌設“中國佛教研究院研究部”時,大師還曾率領學生卷起袖子、係上圍裙,為香客煮飯炒麵,希望他們吃得歡喜,出資協助辦學。

受他堅定誠意所感,不少人伸出援手,慈莊法師便親身經曆一段猶如“菩薩顯靈”的神奇故事。他仍清楚記得,有一年手邊可用的錢幾乎告罄,又逢夏令營學生上山的前夕,夥食費全無著落,正在坐困愁城,一位頭戴鬥笠、莊稼打扮的赤腳鄉下老阿媽,在圓門出現,指名要找當家師父,由慈莊法師出麵接待,招待她吃米粉羹。那位老阿媽吃完,順手拿出一包報紙包的東西說:“這個交給大和尚,隨你們怎麼用。”隨即轉身飄然而去。打開報紙包一看,裏麵赫然是疊放整齊的5萬元新台幣,解除了燃眉之急。

沒有人知道那位謎樣的老阿媽姓甚名誰,來自何方。

育才為公不為私

在《金剛經》等諸多經典中,一開頭就會讀到這樣一段文字,“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聚……”

1968年,佛光山第一次剃度典禮於懷恩堂舉行,大師為32名弟子剃度出家。

1994年,大師在南非約翰尼斯堡佛光山南華寺為10名黑人弟子舉行剃度典禮,這是人類曆史上第一批黑人僧侶。

目前佛光山徒眾約1300多人,已超過佛陀時代的規模“千二百五十人”。學曆方麵,大學以上程度者占87%;年齡方麵,20至40歲的青壯年占81%;國籍方麵,海外弟子占15%,分別來自28個國家地區,包括美國、法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尼泊爾、越南、泰國、印度和中國的香港等。在國內單位服務的有72%,在海外服務的有28%。

佛光山僧眾還有一個頗為特殊的現象——“親屬檔”很多。家族中4人在佛光山出家的有2組,三人的有5組,兩人的有49組。例如,慈莊法師一家三代(父親慧和、侄兒慧龍、慧傳)都以大師為師;具姐妹關係的有30餘對,如慈容法師、依來法師;覺藏法師、覺徹法師;滿紀法師、妙皇法師(雙胞胎)。其餘還有兄妹檔、兄弟檔、姐弟檔、母子檔、母女檔、叔侄檔,先後投入佛光山門下,便改以師兄弟相稱。

也有人曾好奇探問個中緣由。一天,佛光山功德主總會北區會長永平法師和佛光山福利監院室監寺永均法師都在座,這對年齡相差6歲,出家間隔3年的姐妹相視一笑,“我們出家各有因緣,到了佛門,都是釋姓兄弟,有共同信仰和生活經驗,默契、感情不同一般,這是血濃於水、同根所生的感覺。”

目前佛光山僧團已有三代成員。第一代是開山宗長星雲大師,第二代中,依入門先後,女眾分別為慈字輩(慈莊、慈惠、慈容、慈怡、慈嘉五人沿用皈依法名)、依字輩、永字輩、滿字輩、覺字輩、妙字輩、如字輩及有字輩;第三代則為道字輩。男眾第二代為心字輩(心平、心定、心培三位為宗長)、慧字輩;第三代則為乘字輩。

他們名字的由來,是依據禪宗法脈的傳承。大師屬於禪門臨濟宗第48代傳人。臨濟宗僧人的字號有一定排序,依《臨濟宗法脈偈語》所說,分別是:

湛然法界,方廣嚴宏,彌滿本覺,了悟心宗。

惟靈廓徹,體用周隆,聞思修學,止觀常融。

傳持妙理,繼古賢公,信解行證,月朗天中。

從字號就可以看出彼此的輩分關係。大師的師父誌開上人,內號叫“了然”,大師則是“悟徹”。依序而下,佛光山的男眾弟子,為人所熟知的有“心平”“心定”“心培”;女眾弟子也都各有內號,如“心慈”“心儀”“心愚”等。也就是說佛光山不分男眾、女眾,都有一個以“心”字開頭的內號。

有鑒於過去教界一旦弟子眾多,分別收徒,內部難免紛爭時起,“師父還沒吵架,徒弟倒先打起來了”,大師從收第一批弟子以來,確立了“佛光山人不私收徒眾、不私設道場”的原則。目前所有徒眾都是常住公有,沒有任何私人班底,第三代女眾的剃度師父以慈莊法師為代表;第三代男眾的剃度師父則以心定和尚為代表。第二代一律稱大師為師父,第三代一律稱他為師公。

圓神出版社社長簡誌忠有一回問大師,很多法師隻要收十來個徒弟,年老了有人侍候就好,你何必那麼辛苦麻煩去培養1000多個弟子?大師這樣回答:“他們不是屬於我的,他們是屬於佛教的、屬於社會的,我隻是給他們一點因緣而已。”言簡意賅勾勒出他為佛門育才“公天下”的用心。

放眼世界,全球布局

開創佛光山之初,正是物力維艱、用人之際,大師卻毅然送慈惠、慈容、慈嘉、慈怡、慈莊等法師赴日深造。盡管為了籌付昂貴的學費,他節衣縮食,勞苦奔忙,但在和徒弟通信時,對財務隻字不提,反倒叮嚀他們不要太過節省,應注意營養飲食,起居正常。許多人勸他:“他們若是一去不返,豈不人才流失?若是回來,你又如何領導這些高級知識分子呢?”他豁朗回答:“今天我苦一點不要緊,一旦他們回來,可以幫佛教做很多事。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並不以為自己比徒弟高明,我希望他們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些弟子學成歸國後,他才輾轉得知,弟子們感念為師的苦心,勤奮向學、省吃儉用,兩個人分一個饅頭也是經常的事。

當佛光山進入第二個十年,大師心中已開始描繪國際化的藍圖,不斷遴選有深造潛力的弟子出國讀書。留學地點除亞洲的日本、韓國、印度,更擴大到美國、法國、英國、巴西、南非等國。如今這一批批佛弟子,已是中國佛教史上最優秀的精英,擅長英、日、法、藏、巴利、韓等語言,成為將佛教傳揚至世界的開路先鋒。

留學韓國得到碩士學位的依恩法師說:“我們都知道派我們出去不是為了提高個人學曆,而是未來佛光山要用得到,所以重點不是文憑,而是融入當地。”身為國際佛教促進會韓國專員的他,對韓國佛教曆史、掌故、人情了如指掌,受到韓國佛教界肯定,也為中韓兩國的佛教界建立了交流的紐帶。

美國天普大學博士慧開法師表示,在學術上,大師關心的不是純粹的文獻考據,這些工作由一般學者做就好了,“我們要做的是把深入經藏的理解和體驗修持結合起來,提升宗教的情操,我寫的學術論著也偏向這方麵。佛光山的出家人留學,不光死讀書,拿學位,而是有更深遠的目標。”

大師培養出的現代僧青年,與過去獨伴青燈木魚、死守深山孤廟的出家人判若雲泥。

曾經任教於佛教學院的自由時報社副社長俞國基認為,出家人素質提高,得到知識分子的認同,這是大師劃時代的貢獻。

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院長李焯芬十分讚同大師的看法,佛教要發展,必須先培養人才。“近年來我們得到大師的鼓勵,在香港大學辦起了佛學碩士及博士課程。希望能為新世紀的中國佛教多培養人才。有一年大師親臨港大,為師生們打氣及開示,一時間,整個校園沸騰起來。記得當天傍晚,大師來到校園荷花池畔孫中山先生的銅像前,同學們特意讓大師坐在銅像前,大師悠悠的在落葉與歌聲中坐下。兩代偉人,各具風采,一位是帶領中國走向共和的曆史偉人;一位是複興中國佛教的巨人及精神導師,好一幅動人的圖畫,叫人欣然神往,曆久難忘。”

找到生命意義

以前看到年輕的僧尼,很多人會說:“哎喲,好可惜,這麼年輕就出家了!”在佛光山出家的青年,不同於一般人想象的是出於失意、失戀、看破紅塵;相反,都是歡喜情願,懷著服務眾生、化小愛為大愛的慈悲心,而選擇了這條人生的道路。所以他們快樂、積極、健康、氣質不俗,讓人耳目一新。

問一個“俗氣”的問題:出家有什麼好處?更精確地問,在佛光山出家有什麼好處?

做佛光山的弟子有幾種殊勝難得的因緣:

一、讀萬卷書。一旦在佛光山出家,必須就讀佛光山創辦的佛學院或送至海外深造,畢業當了職事,還要接受傳燈會的在職訓練。另外,佛光山設有多所圖書館,藏經典籍豐富,方便隨時進修。

二、行萬裏路。佛光山別分院遍布世界五大洲,佛光會更是在各個國家、地區設有協會、分會。除此之外,還經常舉行台灣本島的行腳托缽及海外佛教勝跡朝禮,培養佛光山弟子立足台灣、胸懷世界的器宇。

三、做萬種事。叢林48單職事磨練,世間的文化、教育、慈善等事業,佛教的弘法利生,寺院行政等工作,都讓他們有機會大展身手。

四、度萬種眾。舉凡社會各行各業,大學教授、學者專家、企業精英、家庭主婦、老人小孩等,一切眾生都是服務的對象,也都是可以學習的善知識。

五、修萬種行。佛光山設有禪堂、念佛堂、拜懺堂、抄經堂等,可以依自己的根器,或參禪打坐,或念經拜佛,或稱名念佛,或抄經定心,或拜懺消業,或作務培福,或慧解閱藏,或度眾結緣,八萬四千法門,方便開設。

不妨聽聽他們的親身體會。

2005年得到泰國佛教大學朱拉隆功大學頒發榮譽博士學位的心定和尚表示,在佛光山出家40多年覺得很有福氣,“熱鬧場中做道場,逆境來時順境因,佛光山是修福、修慧最大、最好的舞台。”

非洲南華寺導師依淳法師說:“當初我從海洋大學畢業後上山,向師父請求出家,師父叫我先到朝山會館洗碗端盤子,我知道師父有意考驗我,也就充滿信心接受考驗。結果這一端就端了將近一年。剛開始別人一次可以端三四盤,我一次隻能端一盤。此外每天還要洗碗,雙手因長期浸泡肥皂水而發皺。後來換到冷飲部賣汽水,那時還沒有易拉罐,經常因為開汽水瓶而雙手起泡破皮,疼痛不堪。但是我從來沒有退失出家學佛之心。反而從中體悟到,原來隻會讀書不會做事,是不行的。”

精通日文的滿潤法師感性地說:“出家的好處是,接納自己本來麵目,我的好與不好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掩飾,活得自在。當我接納自己的時候也可以接納別人,沒有批判,沒有抱怨。當我接納自己的不完美,也可以接納別人的不完美。如同師父包容我們、調教我們,破銅爛鐵經過佛法的淬礪,也可以變成百煉精鋼。”

耶魯大學博士依法法師更是在“大我”與“小我”的抉擇中,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我出家時,全家都上山來勸我回去,父親隻問我一句話,國家、社會、家庭栽培你到那麼大,給你這麼多教育,你若出家如何回報社會、回報國家、回報家庭?我回答父親,不是出了家就忘了家,而是以後更能夠全心全力為國家貢獻,服務大眾。”

不舍一法,不棄一人

在佛光山這個“全方位”的佛教事業體內,每一個人都可以盡情揮灑。大師“善知眾生性,不起分別心”,依弟子專長、興趣,協助他們選擇發展方向。所謂“容他、化他、用他”,務使人盡其才。佛光山徒眾沒有失業問題,300多個單位,就算一年換一個單位,一輩子都換不完,“隻怕人手不夠,不怕位子不夠”。

且看大師為弟子們所做的生涯規劃:

● 長於口才、思想靈敏者,可從事文教事業,例如弘講師、教授、老師、編輯、寫作等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