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眾裏尋她 (一)(2 / 2)

攤開手掌凝著玉佩,深吸一氣,心頭又是苦笑,為一句許諾,為一個玉佩,居然甘願自投羅網、以命相搏,何等愚不可及。唯是,不如此還能怎樣?今生已盡,再無希冀……千裏尋兄同樣愚不可及,如和羅理所言,更是毫無意義。尋到哥哥送還故裏,此後,唯有隱姓埋名,終生不得再見家人。若尋不到哥哥,一切更是徒勞無益。那才是生不如死……

送信尚存一絲希冀……唯是兜兜轉轉,終究逃不出他的掌心。和羅理的許諾,若無他的應允,一切都隻是空談。他……絕決至此,又怎會遂阿瑪的心願……好在,這是博爾濟吉特氏的許諾,今生不行,尚有來世……握住玉佩緊了緊,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芝蘭緩緩闔目。

“醒醒……芝蘭姑娘……”賽罕輕輕晃著芝蘭的手腕,喚道,“少汗在帳外等著姑娘。”

東方一片鐵青,和羅理背手站在帳外,那抹身影黯淡、悲涼。芝蘭杵在帳簾口,默默望著天際。

“若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怪你。”和羅理不曾扭頭,不曾回眸,仿若自言自語。

“我既已答應,便不會後悔。隻望……少汗……信守承諾,家書……我留給少汗,以便……他日尋找我的家人。”烏眸籠在黎明前的鐵青淡霧裏,寂寥清零,芝蘭淡淡說道,“我隻是信使,隻能保證把信送到。少汗能否如願……”

“這是當然……”和羅理轉身截語,“不管此番能否獲賜牧地,我都信守諾言。”

嘴角浮現一絲笑意,芝蘭微微點頭,道:“我也必定送到……以孔明燈為號,燈亮則是送到了。”

不由一怔,和羅理尷尬笑笑,道:“不必了,我信得過你,圍場點燈,談何容易。無論此行成敗如何,我說過的,一定辦到。”

星光尚未褪盡,曦光嶄露端倪,東方鐵青雲幕似緩緩拉開,草天一線邊陲之地,暈得斑斑駁駁,天幕盡頭浮現淡淡鉛色,由厚漸薄,由濃轉淡,由圓散開,縹緲遊離……

“看……”和羅理指指東邊,動容說道,“草原的日出是最美的。”

一瞬,雲幕似被唰地扯開,鉛色天際染上一抹橘黃,由黃轉紅,由紅轉粉,似披上一襲霓幬,東西南北,由遠而近,燃起一簇火,頃刻,點燃了整個草原天空,一輪紅日呼之欲出……

粉紅霞光淡染雙頰,嘴角笑靨微揚,芝蘭凝望東方,複又瞥了眼和羅理,清然說道:“少汗是怕……這是我最後的黎明,所以才讓賽罕叫醒我。”

一瞬愕然,嘴角微微扯了扯,和羅理微微垂瞼,心底按捺的愧疚愈湧愈烈,自己曉之以理,賽罕動之以情,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之中,權術竟用於算計一個女子,何等卑劣。

“少汗無需介懷。我是自願的……”芝蘭振了振,眉目都似含笑,道,“少汗有所不知,辛者庫罪籍是句魔咒。我以前不懂……為何阿瑪處心積慮想抬旗,如今我漸漸有些懂了。罪籍……等於一無所有,連心……都不配有。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哥哥為這個,丟了性命。阿瑪為這個,鑽營了一輩子。我……也該做點什麼。”

緩緩抬眸,烏瞳似蒙上一層輕霧,和羅理輕歎一聲,道:“姑娘如此心灰,可是因為……富察?”

眸光一閃,瞬息黯淡,芝蘭急急別目,凝著東方,沉默不語,唯是搖了搖頭。

和羅理尷尬地別過頭去,輕聲道:“你昏迷的時候,不時念叨這個名字。我想……他對姑娘肯定很重要。”

“不……”芝蘭淺淡一笑,道,“世上從無此人。我冒險送信,隻為給覺禪家留個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