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應該謝謝謝文遠,沒有將奉州寧氏趕盡殺絕?
寧曉暮跪坐在枝繁葉茂的桐樹下,臉上的神情幾經變幻,最後變成了掛在嘴角的一抹冷笑,隻這一抹冷笑,溫潤清俊的世族公子便變成了殺伐果斷的將軍。
“謝文遠,”手指摳進身下的泥土裏,寧大少低聲念叨了一聲這個名字,你玩偷龍轉鳳不要緊,奉州寧氏遠離京師,隻想做一方諸侯,但你不能拿奉州寧氏的嫡出小姐當玩具,當棋子。
從地上站起身,輕撣一下衣衫上的泥土,寧曉暮翻身上了馬,往樓子規駐兵的軍營走去。
軍營裏,許靖放下手裏的茶碗,看一眼坐在對麵的樓子規,喊樓子規的字道:“承影,論行軍打仗,謝文遠不是你的對手,我隻提醒你一句,不要放跑了謝文遠。”
樓子規道:“除了京畿之地,謝文遠還可以去哪裏?”
“你們樓家難不成離了安遠,就沒有藏身之地了?”謝靖看著樓子規道:“這次謝文遠不死,那一定後患無窮,”頓了一下,許大將軍又道:“當然,這裏麵也有我的私心,我既然叛了他,我就不希望他還能活著。”
如果放了謝文遠生路,誰知道這位太師大人會不會東山再起?等這位東山再起了,許家一定逃不過這位的報複。許靖的話意,樓子規懂。
“督師,”帳外有兵卒稟告道:“有男子說是奉聖上之命前來,有要事要見督師。”
寧姑娘剛走,這個男子奉得哪門子的旨?
樓子規聽了兵卒的話,眉頭就是一皺。
許靖別看是個武夫,但這位大將軍是個極有眼色的人,起身道:“我先回避,承影你先與來人說話。”
樓子規忙命兵卒帶許靖去附近的軍帳裏暫避。
寧曉暮跟著鄧榮走進軍帳,寧大少一路從奉州趕到京師,風塵仆仆,衣著也普通,但這位身上世族公子的貴氣,是怎麼也去不掉的。進了軍帳,往樓子規的麵前一站,督師大人就是一愣,站起身道:“你是?”
寧大少衝樓子規抱拳一禮,道:“在下越國公府寧曉暮。”
“什麼?”鄧榮一聽寧大少自報家門了,馬上就驚訝道:“你是越國公世子,破虜軍少帥寧曉暮,把西南夷人殺了大半的那個寧曉暮?”
寧大少笑了起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道:“我是越國公世子,也是破虜軍的少帥,不過我沒有殺那麼多夷族。”
鄧榮一臉你騙鬼的表情,你沒差點把西南夷族殺光,那些夷族的頭人們能屁滾尿流地跑到京城,向他們雍寧的皇帝跪地求饒?
“那些頭人不把自己說得可憐一些,先皇怎會同情他們?”寧大少笑道。
鄧將軍被唬住了,難不成真沒死多少人?寧家大少爺看起來,真的不像是個屠夫啊!
“好了,”樓子規沒辦法看著麾下犯蠢,衝鄧榮一揮手,道:“你先退下。”
鄧榮應了樓子規一聲是,衝寧大少行了一禮,這才退了下去。鄧將軍覺得自己特別有必要,跟自己的同僚們說一下,傳說中的屠夫少帥一點也不屠夫。
“請坐,”樓子規請寧曉暮坐。
軍中一切從簡,但軍帳裏還是擺著幾把靠背坐椅和茶幾的,寧大少和樓督師隔著一張茶幾坐了下來,樓督師給寧大少倒了一碗茶色看著並不好的清茶。
鄧榮被寧大少的外表唬住了,樓子規可不會,那時候西南八十一族蠻夷起兵作亂,越國公寧恒重傷,奉州城險些不保,寧曉暮若不用雷霆手段,不說平叛,連自保都難。這位寧家大少,在成名的那場平夷大戰裏,殺的人隻會多,不會少。
“不知府上三公子是否平安歸家?”樓子規放下茶壺,低聲問寧曉暮道。
“那小子無事,我這次是奉父親之命,帶他上京麵謝聖恩的,”寧曉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發澀,但寧大少還是表現地如同在品名茶一般,將茶水咽下後,輕輕哈了一口氣,才看向樓子規道:“我三弟的事,也要多謝督師。”
“救他的人是聖上,”樓子規道:“我隻是奉聖上之命,命人護送三公子離京,情勢所迫,讓三公子在歸家的路上受苦了。”
寧大少笑道:“那小子在督師這裏當的什麼三公子?督師直呼其名就是。”
樓子規便也笑了一下,沒有寧大少笑起來那麼溫潤,但也是彬彬有禮的,“我記得三公子字東福?”
“是,”寧大少說:“那小子出生時,家父找相師給他相過命,說他的福氣自東來,所以要取字的時候,就給他定了東福二字。督師,要下字墨淵,督師不必喚我大公子,喊我墨淵即可。”
“我字承影,”樓子規道:“那大公子也不必再喊我督師了,喚字就是。”
“好,”寧大少笑著點頭。
看不透這個人,樓子規低頭給自己倒了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