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刀(早期短篇,自娛自樂作品)(2 / 3)

我也養成了習慣,碰到疑惑時總是先去問問她。

隻有這樣,我好象才真的敢讓錯刀出鞘。

昨夜的雪下的很大。

清晨,我一推開門,便看見了滿地的雪,也看見了全身披著厚厚雪花的她。

看見我出來,她站起來抖了抖,將身上的雪抖落,但頭上還殘留了許多。

雖如此,她頭上那朵小白花還是清晰地印在我眼中。

她纖瘦的身材披著白袍,映襯著那張蒼白帶著疲憊的臉,仿佛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倒。

我心頓生憐惜。

“你是錯刀?”她的語氣輕輕而柔弱,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更顯淒冷。

“是。”我回答道。

“這就好。”她長鬆口氣,眼神突然有了生氣。

“你能幫我殺個人嗎?”她的眼神帶著懇求。

“你知道我的規矩嗎?”我問。

“我知道。這人確實是該殺之人。所以我才來找你。”她的仇恨隨著話語撲向我,她整個人突然象團燃燒在雪地的火。

“他為何該殺?”我又問。

“他殺了我父親,這理由夠嗎?”她的聲音突然提高,眼中閃著淚花。

“他是誰?”她的仇恨強烈地侵蝕著我,我隨口問道。

“隨風寨寨主上官隨風。”這幾個字,她用了很大的力氣一個一個地吐出,生怕我記不住。

我又問道:“那你是誰?”

“我叫譚夢夢,我父親是神威鏢局的總鏢頭譚寒山。”她答道。

這幾個名字被我清楚地記在了腦中。

“好吧,給我7天時間,好嗎?”我對她說。

“7天?可以5天嗎?”她帶著企求和渴望地望著我說。

不得不承認,很少有雇主會要求我什麼。

她讓我無法拒絕,便不再問理由。

我說:“好吧,5天。”

她的臉上此刻才露出絲絲微笑,如釋重負般突然倒在雪中。

我忙想上前扶她。

她擺擺手,自己堅強地慢慢站了起來。

她又抖了抖身上的雪,動作優雅而飄逸。

“可我沒錢。”她略帶尷尬的說。

我剛想說點什麼,她又擺擺手阻止了我。

“不過,我會用我的全部來回報你的。”她說。

她的全部?我沒明白過來,便想開口問她。

也許她怕我改變了主意,也許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她轉身離去。

她的背影似雪,仿佛用手一碰就會融化。

雖然見到她的時間很短,這個柔弱女子卻讓我有了想去了解背後故事的迫切。

我找到慕容小妹,向她說了上官隨風這個名字。

小妹轉過身,從書架上拿了本書,翻到一頁遞給我。

是有關上官隨風的記載。

上官隨風,24歲,隨風寨寨主。

上3代為宮廷禦醫,小時便隨父學醫。後突然離家習武。

其父去世後,變賣家產,自創隨風寨。

使一六環大刀,刀法名為“世事隨風”,頗具威力。

為人俠義,管理有方,隨風寨是近幾年少有的被人稱道的好寨。

“占山為王的一般分兩類:強盜和綠林好漢。”小妹說。

“我做過強盜。”我說。

“嗬嗬,我知道。上官隨風肯定不是強盜。”小妹笑著說道。

她又接著說道:“他劫富濟貧,管理嚴明,隨風寨在他的領導下名聲很大,讚譽也很高。”

“可他劫了鏢,殺了鏢頭。”我說道。

小妹略微思考了下說道:“所以才更讓人奇怪,他從不劫鏢。”

我把書還給小妹。

“有人請你去殺他?”慕容小妹問。

“是的。”我說。

“我知道肯定是譚夢夢。”小妹胸有成竹地說。

“你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我明知故問道。

小妹自信地笑道:“當然,上官隨風劫了神威鏢局的鏢,並殺死了總鏢頭譚寒山。這件事最近轟動江湖,我怎麼會不知道。”

沒等我開口再問,她又繼續說道:“譚寒山這次保的是上一任知府的鏢,金額巨大,所以神威鏢局已被查封。他的夫人和女兒也被趕了出去,非常落魄。”

“恩。看來上官隨風確實是該殺之人。”我點著頭說。

“聽我說完,再做定論。”小妹不滿意我的插嘴。

“他的夫人據說得了重病,臥床不起,他們娘倆也無錢醫治,可能時日不多了。”小妹說話的語氣帶著憐惜。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譚夢夢隻給我了5天時間。她是怕她母親聽不到報仇的消息。

“譚寒山的女兒叫譚夢夢。”小妹說,“別人對這事都避之不及,除了她,誰還會去請你。”

我不再隱瞞,說道:“確實是她。”

“可她沒有錢,怎麼能請到你這個價錢昂貴的殺手呢?”小妹有意無意地問。

“她說會拿她的全部作為酬金,我不知道是啥意思。”我很老實地說。

小妹一聽,樂了,說道:“嗬嗬,你這個傻瓜,人家準備嫁給你呢。”

我的臉通紅,眼前情不禁地浮現出譚夢夢柔弱的背影。

“我要去隨風寨。”我說。

“你真的要去找上官隨風?”小妹忙問。

“是的,必須去。”我說,“不僅僅因為我已經接受了委托,更因為他是該殺之人。”

“我不攔你,我隻想告訴你,這件事不可能那麼簡單。”小妹說道。

“我會慎重的。”我說。

“嗬嗬,我看還是我們一起去吧,我也想弄清真相。”小妹說完,便進了房中收拾行裝。

凜冽的冷風吹在身上,讓人身心俱寒。

錯刀還在鞘中,卻已讓我泛起騰騰殺氣。

殺氣在刹那間蓋過寒氣,我的血液開始沸騰。

原因很簡單,隨風寨已在眼前。

我驚訝地望著從山寨走出的這位年輕人。

嚴格的說,他和我年紀相仿,但比我英俊許多。

他和我的想象有太大的出入,他與傳統的強盜或者綠林好漢絕然不同。他更像個書生。

他很瘦,所以那對大眼睛格外的突出。

他最近一定非常忙,從頭到腳給人種體力透支的感覺。

他正準備下山,在山寨門口碰到了我和慕容小妹。

他根本沒有吃驚,好像我們並不存在,自顧自地向前走。

我開口攔住了他:“你是上官隨風嗎?”

他這才注意到麵前活生生的兩個人,答道:“是的。”

“你真是上官隨風。”我怕他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是的。”他依舊答道。

望著眼前的男子,我很懷疑他那瘦小的胳膊如何揮舞那把讓人聞風喪膽的六環大刀。

我問道:“你的刀呢?”

他仔細打量了我一下,目光盯住了我手中的刀。

然後說道:“刀已不在手中,在心中。”

他沒說謊,他的行囊很小,裝不下刀。

手中提了個藥箱,也裝不下刀。

難道那把六環大刀真的藏在他的心中?那他的心該有多大啊。

“隨風寨其他人呢?”慕容小妹插嘴問道。

“已沒其他人,隻有我。”他說。

確實如此,偌大個山寨在寒風中戰栗著,很是寂寞。

“你真殺了譚寒山,劫了神威鏢局的鏢?”小妹又問。

“是的。”他回答道,眼睛眨也不眨。

我猛地握了下錯刀,刀似要出鞘。

他看著我,又緊盯了下我握著的刀。

“你是錯刀?”他問。

“是的,所以請你拿出你的刀。”我說。

他苦笑了一下。

“我說過,刀在我心中。”他的語氣平淡。

“我知道錯刀要殺的人,沒人能幸免。”他又說。

“是的。”我略帶驕傲地說。

他平靜地望著我,沒有絲毫的恐懼和緊張。

他與我以前所有的對手都不同,他說我的名字就像背誦“人之初,性本善”般沒有感覺。

他是高手,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這讓我有些興奮。

我已好久沒有和高手過招了。

也許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有了些許變化,是哀愁嗎?

他略帶懇求地對我說:“我知道我也不能幸免,但你能給我一天的時間嗎?”

三天前曾有個柔弱的女子用同樣的語氣問我:“你能幫我殺個人嗎?”

當時我同意了,因為無法拒絕她身上的那份淒冷。

現在我竟然也同意了。

“好。明天此時此地,等你。”我不假思索地說道。

“謝。”他仿佛就知道我會同意,馬上飛奔而去。

我不知道這次是因為什麼而同意。

一個殺手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獵物的。我是殺手?

“你是殺手?”待上官隨風一走,小妹帶著笑問。

我看了她一眼,又望向上官隨風去的方向。

“也許他真的有急事。”我幫自己辯護說。

“你是個心軟的殺手。”小妹說。

殺手可以心軟嗎?殺手不可以心軟嗎?我有些矛盾。

“你準備在這裏等到明天嗎?”小妹問我。

“恩。我就在這等他。”我說道。

小妹嫣然一笑道:“我還有點事,就不陪你喝西北風了。”

我說:“沒事,你去忙你的事。”

小妹也離開了,曾經名震江湖的隨風寨中隻剩下孤獨的我和刺骨的寒風。

我在隨風寨中轉悠了一天,可以看出這裏曾經有過的輝煌。

我吃驚地發現有間很大的房子放了許多小桌凳,應該是間小學堂。

上官隨風果然與眾不同。

我無法把他和劫鏢與殺人聯係在一起,雖然他自己也承認了。

他遣散了所有的人,莫不是因為知道會有人來報仇?或者害怕官府的報複?

他難道想逃跑?

我突然覺得自己把他放走的決定有點愚蠢。

說實話,我是懷著忐忑的心情等著上官隨風的。

我甚至有點希望他真的跑掉了,這樣也能給我個殺他的理由。

上官隨風沒有跑,他準時來了。

他瘦小的身軀疲態盡現,雙眼通紅,一看就知這一天一夜沒有休息。

高手過招,比的不一定是武功,而是狀態。

他的狀態非常差。

“你很累。”我說道。

他苦笑了一下說:“是的,不過很值得。”

“看來這一天一夜你做了不少事。”我說。

“是的,因為我時日不多了,有些事必須去做完。”他說話的神態有些自豪。

我望著兩手空空的他,問:“你的行囊和藥箱呢?”

他仿佛才想起,在自己身上看了看,說:“糟糕,忘記拿了。”

“不過要那些東西還有必要嗎?”他又苦笑著說道。

“你為什麼不逃?”我又問道。

“我為什麼要逃?”他反問我。

我一楞,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有誰從錯刀的刀下逃掉過?”他替我回答,似恭維,又似無奈。

他沒說錯,這是我引以為豪的資本。

“那好,你出刀吧。”說完,我握緊了錯刀。

我對“世事隨風”充滿了期待。

他望著我,眼神中沒有一絲對死的恐懼。

“我已無刀,你出刀吧。”他說。

我有了些許遲疑,握刀的手不禁顫抖了一下。

一陣冷風吹過,他瘦弱的身軀象要被風吹倒似的,可他整個人卻顯得那麼堅定和無畏。

我突然想起倒在雪地裏的譚夢夢,他們有太多的相似了。

他們是仇人。這點是不容置疑的。

一般在這種情況下,要發生的事情多數人都能猜到。

評書,小說,電視劇裏在此時經常會有人大喊道:“刀下留人。”

我也免不了落入俗套,遠處傳來四個字:“刀下留人。”

我和上官隨風順著聲音望去,慕容小妹正急匆匆地趕過來。

我鬆開了正緊握的刀。

慕容小妹香汗淋淋,也顧不得擦試,看著我說:“還好沒晚。”

她的頭發蓬鬆,衣裳塵土輕揚,雙眼微紅,昨晚肯定沒休息。

我問道:“你的事情辦好了?”

她喘著氣眼睛一白,說:“你急啥啊,就不能讓我喘口氣啊。”

我忍住笑說:“那你先到一旁休息下吧。”

然後我又握緊了刀,盯住了上官隨風。

上官隨風倒笑了,他說:“這位姑娘,你還是到旁邊去吧,不要傷及了你。”

一個臨死的人居然還能笑得出,要麼問心無愧,要麼看破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