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對任何一個人保證過,我是光明磊落,正直善良的男人。
——顧方西劄記
那天,是幸還是不幸,他想,他都不會後悔。
隱隱約約,是伊內絲嬌笑著的聲音。
“顧院——一個好消息,一壞消息,壞消息是,我在葡萄牙的朋友離婚了,好消息是,我表哥要結婚了——”
欣喜的放在他辦公室,一張喜帖赫然放在那兒,在他的眼前晃動。
是件好事。
他難得抿唇笑了出聲,直到慢條斯理的打開那張清晰的寫著人名的名字。
那是一封遠道而來的喜帖。
他竟然清晰的還記得,很多年前,那一年的巴黎時裝周,他怔怔的對著艾倫說:“我丟了樣東西,找不到……我有的時候真的,真的有點恨她。”
他曾經,轉身去追,卻沒想到最終追到的是阻止他走,坐在那兒的艾倫。一切變遷,從來隻需要一秒鍾的時間。
紅色的信封,鏤空淺色白花的喜帖,印著兩個他似乎都熟悉的名字。
壁爐倒影著火光,滋滋滋的發出火星迸發的聲音,生生刺耳,繞得人心煩。
紅色,真是喜氣,他卻像是喝多了西方的水,反覺得像鮮血一樣赤色詭秘的在自己眼前鋪滿了一地的血灘。
薄窗冷氣霧雪爭先恐後的貼滿玻璃質地的落地窗。
其實,情緒很平靜,黑發垂落,弧度優美的側麵是半點神色都不透露的平常,隻是指關節泛白和青筋略動的泄露了些許隱忍的,火光略影下如沉寂的黑色琉璃,流轉著最看不穿低冷。
伊內絲光顧著高興,急急嫣然笑得歡喜對顧方西說:“我已經預定了飛機票,相信表哥一定是最帥氣的新郎。”
新郎。他噙著淡笑,薄唇一勾,神色盡斂,隻是似乎是喜,但與悲相近。
“也幫我訂一張吧,我也想跟你確認一下,他到底會不會是最帥氣的……新郎。”慢慢淺淺的說,最後停頓了幾秒,從牙縫中不著痕跡的吐露兩個字。
窗外一棵梧桐樹被風一刮,抖落一地的碎雪,“啪啪”作響。
伊內絲怔忡了兩秒,然後點點頭,欣喜於有他能跟自己一起去,這也是難得的旅行。
“伊內絲。”
淡淡的,他收攏關節,平靜著臉色,瞳孔透露著出奇的沉靜,隻是忽然叫住她。
她驚喜的回身,然後等著他說話。
暖氣是溫熱的,他目光是看不清的墨黑如深淵的色澤,他勾唇輕問道:“你們,你覺得我是個怎麼樣人?”
怔忡了幾秒,伊內絲姣好的臉蛋有幾抹含羞,抿著唇輕輕吐露著心裏的話:“磊落,理智,不輕易付出,沉穩,內斂,永遠不會生氣。”
聞言,他笑了笑,意味深遠的在她要離開的時候落下一句:
“不是的,伊內絲,很快你就會知道,在你眼前的顧方西隻是個假象。其實,他比誰都瘋狂,卑鄙,甚至願意飛蛾撲火,生起氣來比誰都徹底。”
“顧院……”她不懂他的意思,隻是心顫顫的微抽了一下。
“出去吧。”隻是通知,並不是說明。
門顫顫抖抖的“啪”的一關。
他眼眸一深,咬唇,恨恨的低下頭,像是要活生生將那封喜帖看出一個洞來,狠狠的燒成了灰才甘心。太陽穴一疼,他眼一眯隻聽見紙頭紛紛被撕碎的聲音,那般清脆,那般暢快。
“你贏了。”深深的闔上眼,喉嚨發緊,“你永遠,你一直都比我懂得,放下。”
他嘴唇發幹發白,唇都在抖顫。
八年前,兩萬尺的高空,心神不定,他還記得他對康蓉說得那句狀似瀟灑的話:“隻要她不嫁人,我就可以騙自己,她還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
承認吧,顧方西,你沒有那麼喜歡騙自己,不管平靜多少年,你還是那個你。
轉過右手,攤平,上麵手心還有三四條淡淡紅色的長痕,一直延伸到腕中,他黑眸微縮,薄唇輕抿,用左手摘下木質的眼鏡,然後踱步到了休息室,也是他八年的臥室裏,習慣工作,還有休息,休息和工作,也便當作了不算家的家。
淺色薄窗簾自然的垂落在地,旁邊是不大的保險箱,他按了幾個密碼,重力金屬的門一開,赫然是幾個牛皮紙袋,抽出三個,引入眼簾的東西,一下子就把回憶倒流回了最現實寂寞的角落。
第一個牛皮袋,是一張婚紗設計圖,對於每一個設計師來說,設計婚紗是最終的歸宿,女設計師為自己設計,男設計師為妻子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