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的林海無邊無際地沉浸在夜色裏,一蓬蓬五彩的瘴氣從林間飄起,如雲霧般籠罩山野,被狂風暴雨吹得婆娑輕舞,極盡炫麗。
須臾的工夫,一道白影帶著濃濃水汽緩緩出現。
見到眼前再進數步便是那一切開始的地方------魔法之森,少年一時間也是感慨萬分。
一念未已,少年便毫不猶豫地跨步進入了魔法之森,將濃濃的障氣形同虛設一般。
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危險,少年早先一步囑咐小白,在障氣侵入自己的身體以後再進行化解,這樣可以徹底防止小白的妖氣不外泄。
而少年自己卻是要吃些苦頭了,所幸少年心智早已非常人所能及,便是這能使人中毒產生幻覺的障氣對於少年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感受著障氣的侵入體內,然後緩緩消散反複循環,少年握了握拳頭醒了醒神。
說來也怪,在少年進入魔法森林之前就敏銳地發現,在如此傾盆大雨之下,魔法之森的障氣始終不出地域半丈,實乃一大奇景。
顧不上研究這些,少年輕聲對著懷中的小白關切道:
“如何,小白,你還能維持多久?”
可人的甜甜糯米音帶著些許的疲勞回答道:
“淨化能力所需要的妖氣極少,又隻需要淨化你的身體,維持幾天也沒有問題。”
實際上,淨化一片空地一勞永逸與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將侵入少年體內的障氣排出,兩者難度與消耗的精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不過為了讓少年放心,小白也是擅自逞強了一回。
少年自然也知淨化人體又豈是那麼簡單的事,不過料想小白也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傷了本源,故也不說破,輕笑道:
“那麼我們先一路前往霧之湖吧,你們駐地那片地區可能並不安全,若是能僥幸找到一位善解人意並且實力強大的魔法使就好了。”
言罷深深地看了小白一眼,帶著羞愧之情道:
“若是不行,我們也不能冒險去駐地那片地區,對不起了,小白。”
少年清澄空透的雙眼真摯地看著小白,小白心中黯然一閃而過隨後被淡淡喜色填滿。
‘原來他心裏是那麼重視我的感受嗎?’
少女心思總是多變,小白轉念又是一想。
‘還是說,他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呢?’
雖然小白並不知道所謂的‘中央空調’一說,不過世間之事皆相互貫通也不足為奇。作為心理年齡仍處於少女懵懂羞澀之際的小白來說,少年那仿佛要溺死人一般的柔情在令她心甘情願地深陷其中之時,作為一族的精英本能的一絲絲危機感還是自然而然的產生了。
隻不過,一往情深深幾許,又何嚐不是自願而為之呢?
畢竟相信,或許就是真的,不信卻永遠不會變成真的。
隻是其中,糾纏的,又是誰的心,誰的情......
小白複而微笑道:
“我懂的,隻是對不住族中長者,白在此謝罪,來日定為它們安息。”
正當小白與少年兩人放鬆了下來,一道陰測測的聲音憑空出現。
“居然又跑了回來,真是怠惰,想用如此怠惰的法子逃出我的掌心?”
少年與小白頓時心中一驚,汗毛炸起,回身一望,反手握住背後的劍柄做防禦狀,隻見一束烏光遮天蔽日掠空而起。
障氣立刻被這道黑影所隔斷,一道稿枯的高大身影落在粗壯的樹枝之上,險些將數人合抱大小的樹枝踩斷,可想而知其重量。
眼前的大峰前鬼裂已經完全失去了形體,肩膀之上更是疊著數個大腦,令人光是看著便心生憎惡之情。
見到大峰前鬼裂這幅樣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想必不會是變的能被少年擊敗的程度。
少年深知自己已無路可退,卻也不甘心束手就擒,正在思索之間,突然眼中一亮,握住劍柄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發白。
隻見少年露出一副厭惡的樣子,出言嘲諷大峰前鬼裂那醜陋的姿態:
“這不是大峰前鬼裂嗎,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天狗也變成了這幅鬼樣子了。”
少年雖涉世未深,但拜其身體留下的各種豐富知識所賜,眼光毒辣,一語中的。
大峰前鬼裂更是惱怒得心煩意亂,如今他成了這種人魔鬼樣,縱然內心的信仰支持著他不至於去懷疑怨恨這股力量,但他畢竟神智清醒,變成這幅樣子已是無法挽回,周身為了在之前的天雷轟擊與雷丸搏命之中生存下來,全身上下超過九成的地方都是由黑泥所化,就算用黑泥化為原本的樣子回到妖怪山。
若是讓大妖怪級別的長老看到自己,怕是一眼便可看出自己的情況,到時候便是自己再有多少詭辯,怕是也圓不過去了。
就算是想躲,發生長子被什麼東西所控製的次子刺殺這種大事,自己的父親想必肯定要萬分關注。
而畢竟自己已經徹底拋棄了天狗的肉身,隻餘下濃縮的精血存與要害之處。自己身為大妖怪的父親肯定能一眼看出自己的狀況來。
一念及此,大峰前鬼裂想到自己怕是再也回不去妖怪山,心中更是愈加陰暗了起來,
便是自己修煉到大妖怪之境,回到山上也防止不了其他大妖怪級別長老的探知。
就算大峰前鬼裂生性孤僻,更是被神教所洗腦,妄圖喪心病狂地殺死自己的親兄長,但本質天狗的靈魂卻不會改變,而對於群居天狗來說,失去一切,孤身一人無疑是最殘酷的懲罰。
大峰前鬼裂目呲欲裂,心中震怒,肉翅一振,怒喝道:
“低賤的人類,在今後的無盡歲月內,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前是便宜了那隻該死的臭狼,你們兩個就沒那麼好運痛痛快快的死去了。”
小白聞言驚呼:
“什麼!”
不顧情勢的危險向著樹上的那個身影高呼道:
“你把他怎麼了?你殺了他!”
大峰前鬼裂破鈴的聲音帶著嗜血的神色挑釁道:
“不錯,妄圖阻礙偉大而勤勉的我,充滿怠惰原罪的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嘖,說來可惜,居然讓他痛痛快快的死去了,他的精血也正是難吃至極。用燃燒魂魄禁術不自量力的挑戰我,然後醜陋的死去......啊,真是可悲。”
大峰前鬼裂若有若無的補充道。
小白頓時如遭重創,真正得到雷丸死去消息的她卻不如想象中的那麼輕鬆,再怎麼說,雷丸都是她幾乎相處最近,關係最為親近的妖怪,奈何它們之間總是一波三折,又經曆了亡族之痛,但實際上除去對於族人的責任而與生俱來的擔子,作為小白唯一朋友的雷丸在小白心中的分量可以說是小白之前人生中最為沉重的一個。
幾經生死,小白也沒有想過雷丸會真的在自己之前死去,畢竟自己的實力弱小很多,而聽到大峰前鬼裂所言,小白更是得出了一個驚人的推斷。
‘雷丸竟是獨自留下來吸引大峰前鬼裂!’
心中悲痛哀鳴之時,一雙水瞳帶著滿腔的憤恨直視大峰前鬼裂。
‘魂飛魄散,更是死無全屍。’
小白無法想象其中的慘烈,也為雷丸的犧牲震撼不已。
大峰前鬼裂感受到小白憎恨的目光,反而心生愉悅,仿佛他人的痛苦能給他帶來無上的快樂一樣。
譏笑道:
“那頭下等物種的狼在最後也是很努力了呢,為了愛殉情,抱著必死的絕心戰鬥。”
這個難聽至極的聲音稱讚著就在不久前雷丸的行動,認同了。卻話鋒一轉。
“但是,無論愛念和思念都沒有傳到這隻小兔子身上呢,魂飛魄散為代價的夙願沒有達成便徹底消失不見了呢。”
稱讚一下子轉變,大峰前鬼裂的話語化為了對雷丸無知行為的悲歎,非人的臉因為極度嘲笑而扭曲著。
“所以,他無疑是怠惰呢,一事無成的敗者。”
前所未有的,大峰前鬼裂侮辱了雷丸為了愛,為了小白而進行的慘烈戰鬥。
幾乎要堵住喉嚨的憤怒,幾乎無法化為話語的激情,幾乎要流出血淚的遺恨,一向溫和的少年發出了不成人的義憤之聲。
少年做出了這幅樣子,像是為著雷丸悲壯遭遇所憤怒的樣子。
“大峰前鬼裂!像你這樣的不人不鬼的樣子必定不為這世間所容!”
‘到底是如何找到我們的,算了現在要想的是怎麼逃出去。’
聽到少年的咒罵,大峰前鬼裂索性仿佛沐浴在最高級的稱讚中享受著,至於內心的怨恨自然是之後靠發泄在少年他們身上才能解恨。
隻見大峰前鬼裂嗤笑著:
“憤怒?怨恨?可惜你們無可奈何。”
“啊啊!”
少女的尖叫聲在暴雨中猛烈地回響著。
“絕對不會饒恕你的,怠惰的天狗!”
仿佛聽到了無法忽視的話語,大峰前鬼裂十幾雙血瞳死死的盯著小白,惡狠狠地說道:
“你說什麼?!”
小白毫不示弱。
“口口聲聲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其實你是險些被雷丸殺死才如此惱羞成怒反過來羞辱雷丸吧!如此低劣的手段才是所謂的怠惰。”
“你嫉妒著別的優秀天狗吧,正是因為嫉妒自卑力量的不足才會被這股黑暗力量所吸引吧!”
作為自身從小都感受著一些不明事理未曾長大的族人心中嫉妒之情,小白對於這些感觸非常之深,那部分族人對於她不會做人高高在上的嫉恨,以及苦於她身份之高的無可奈何的樣子一直被小白所銘記。
也正是因為同大峰前鬼裂不一樣,小白是在無比渴望複仇與力量之時被那股黑暗力量乘虛而入。
故而小白也一眼就看出了大峰前鬼裂那如出一轍對於雷丸無法發泄的憤怒隻能通過言語去侮辱以獲得心理的慰藉,以及渴望力量,嫉妒他人從而被那股黑暗力量所入侵的現實。
“------!”
無法言明的震驚,愕然,大峰前鬼裂能感受到自己那顆高傲的心輕而易舉的被打破。
僅僅是一名少女,卻也正因為她的前半生過著的僅僅隻存在著設定與規則不摻雜所謂感情這一變化莫測物質的單純人生,故,純粹而幹淨的洞察力輕而易舉地便揭開了哪怕是大峰前鬼裂的父親------大妖怪大峰前鬼坊也未曾識破的,名為優質的天狗------大峰前鬼裂的那醜陋的遮羞布。
“真有膽量呢。”
大峰前鬼裂一改之前的狂放,語氣中帶著凍人徹骨的陰寒。
“金光神教教義:勤勉才是這個世上最為尊貴的事情,而怠惰則是這個世上最該被唾棄的惡行。”
聽著大峰前鬼裂莫名其妙毫無連貫性的話語,少年隻是仍由雨水滑落眉間,慢慢拔出了綁在背後的黑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