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1 / 2)

車前子·生息不輟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周南·芣苢》

車前子呀采啊采,采啊采啊采下來。車前子呀采啊采,一堆一堆收起來。車前子呀采啊采,一根一根拾起來。車前子呀采啊采,一把一把捋起來。車前子呀采啊采,牽起衣角裝起來。車前子呀采啊采,翻過衣襟兜起來。

《芣苢》是女子在采集芣苢時,隨口唱的一首曲子。這詩中所說的芣苢,便是車前子,又叫車前草。《詩集傳》說它“大葉長穗,好生道旁”。

據蘇頌《本草圖經》等古書記載,車前子春初生苗,葉子布於地如匙麵,累年生長的車前子能長到一尺有餘,如同鼠的尾巴。花很細小,青色,微帶赤紅色,結的小籽粒是赤黑色的,比芝麻還要細小。五月五日采集後晾幹。今人五月采苗,七月、八月采實。陸璣說車前子的葉子可鬻作茹。但後來吃的人就少了,主要是以它的籽粒入藥,可治婦人難產。

《芣苢》全詩三章,共十二句,卻隻有采、有、掇、捋、袺、這六個動詞是變化的,其餘全是重疊複唱。民間歌謠,多用重章疊句。《芣苢》便運用到一個極致。在這不斷重疊、反複的詠歎的中,自然而然地便產生了簡單明快、往複回環的音樂感。采芣苢之人的情緒,就在這回環流動的旋律中傳達出來了。

今天你念起《芣苢》這首詩,依舊能從它的音節中,感受到采集者的歡悅情緒。正如元代吳師道《傳說會纂》說的:“這首詩終篇都在說樂,卻不出一“樂”字,讀之自見意思。”

這樸素的詩歌,於尋常的生息中,寫出了平靜的歡悅。如揚之水所說:“若是配了調子,一定是勻淨、舒展、清澈、明亮的。”

清人方玉潤在《詩經原始》中說:“讀者試平心靜氣涵詠此詩,恍聽田家婦女,三三五五,於平原曠野、風和日麗中,群歌互答,餘音嫋嫋,若遠若近,忽斷忽續,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曠。”

當你靜下心來,細細地吟誦這首詩,恍惚間便如聽見這采芣苢的歌謠,從遠古傳來。詩經時代風和日麗的平原曠野之上,三三五五的田家婦女一邊結伴說笑著,一邊手裏還不停地采著車前子,你能聽到她們歡樂悠揚的歌聲,在這原野上傳得很遠,很遠。甚至穿越時間的罅隙,傳入後世每一個靜心念起這首詩的人耳中。

這裏麵有一種人世生息,生活的節奏感,有天地萬物的倫常。正如王夫之在《薑齋詩話》中說的:“從容涵泳,自然生其氣象。”

即使生之有艱難,依舊是不輟生息,依舊有每天要做的事情,依舊有一事一物勞作的快樂在。這是最樸素的生活的智慧。

後記世間有情

現在某些地方的方言中,有些植物的名字,與《詩經》中對植物的命名有著完全相同的發音。

你偶然發現那麼一兩例,簡直就如同發現一個遠古的遺民。曆經幾千年的時光流轉,朝代變遷,它仍保持著一種古老而清新的麵目。

這些保留著《詩經》名字的某地方言,因這言談間的一兩個古詞,而甚有古風。甚至讓人恍然有錯覺,口中說著此地方言的人,是不是就是陶淵明筆下避秦時亂的桃花源中人?

桃源終是幻想。但我們可以祈望的是,這些說著古詞的民眾,骨子裏延續的,還是幾千前先民的那一脈天真,那一種“思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