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左誠言不解,問道。
她不是說要回去了嗎?
雖然他舍不得她走,想一直看著她,可是他知道自己這樣做,隻會在最後的日子裏,還加深他在她心裏的惡劣形象。
“我想起了一件事,覺得應該和你說一下。”
“什麼事?”
“海市要變天了,左幫將會被血洗……”
婉歌將在顧陽那裏聽到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左誠言聽,隻是,左誠言並沒有出現她意料之中的驚慌失措和惱怒,反而一臉淡然,像是聽到了一件最為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我早就知道了。”左誠言淡淡開口。
“什麼!你知道了?那你怎麼還能坐得住?”
婉歌再次震驚,左幫是左誠言大半生的心血,聽到政府要抹平左幫,他居然能不當一回事!
左誠言低頭,好一會兒不再說話,而是自顧自走到落地窗前,婉歌知道這是他多年的習慣,每當麵臨困難抉擇時,就會點燃一根煙,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前方黑黝黝的夜空,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煙卻是一根接著一根抽。
隻是,現在他的身體境況很糟糕,醫生早就禁止了他抽煙。
落地窗前,左誠言雙手環胸,一直沉默。
就在婉歌以為,他會再說什麼,準備離開這裏時,左誠言又說話了。
他說:“樹大招風,政府想鏟除左幫的心一直都有,隻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或是沒有實力名正言順將左幫抹去,況且,左幫在江南省的枝葉伸得太深,政府中有不少人和左幫都有利益往來,左幫倒了,對那些人來說百害而無一利,所以這些年,雖也有過掃黑的行動,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根本對左幫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且左幫還提前得知了掃黑的消息,自然會做一些相應的措施……”
“可是這一次不同尋常,說不定真的會……”
接下來的話,婉歌沒有再說出口,盛極必衰,她知道這個道理。
這些年,左幫早已經沒有了當初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雄心壯誌,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體積龐大,卻外強中幹,特別是左誠言現在的身體狀況,再也不可能如年輕時那樣不顧一切了。
“沒關係了,我已經不在乎了。”左誠言微微一笑。
“為什麼?”婉歌緊緊地盯著他,在她心裏,他一直就是那個會為了左幫的壯大,能將妻兒置於敵人的槍口下做誘餌的魔鬼,可是他現在卻告訴她,左幫會怎樣,他已經不在乎了。
“左幫是我一手建立的,為了壯大它我付出了很多,可是當我終於坐上江南省黑道的第一把交椅,我才回猛然醒過來,細數我失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說這話的時候,左誠言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婉歌,眼中,滿是歉意和後悔。
心中輕輕一聲歎息,婉歌重又坐到剛才的沙發上,問道:“真的……能舍棄了嗎?”
“是啊,真的能舍棄了,半隻腳邁入黃土的人,還有什麼放不下呢。”
左誠言的眼時不時落在婉歌身上,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裏,他一直在貪婪的觀察她每一個表情,每一次睫毛的顫抖。
“我這一生,得到了金錢、財富、權勢、名望,擁有了很多平常人一生也追求不到的東西,可是相對的,我失去的,同樣令我心力交瘁,而且是永遠不可能再找回了。”
左誠言的話中帶著一絲絲自嘲,婉歌心中一緊,拿著離婚協議書的手都不自覺地收緊,他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失去了的就是失去了,再哭再鬧,花費再多的金錢和心力也找不回了。
“那左戈你打算怎麼辦?讓我帶他到加拿大生活嗎?”
想起左戈,左誠言的眼前不禁浮現起兒子對他冷漠的態度,他說什麼做什麼,左戈都不會原諒他的,就算到死,左戈也不會原諒他……
“唉……”
一聲綿長的歎息,左誠言說道:“他是我的兒子,一旦我倒台了,政府那邊的人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讓他避開危險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送出國。”
聞言,婉歌抿唇一笑,隨後捂著嘴笑著說道:“他一個人是肯定不會乖乖跟我走的,他一定會帶上林晚那個孩子。”
“是啊……我以前試著分開他們,結果反而讓左戈更討厭我了。”左誠言勾勾唇,自嘲道。
“那是當然的了,你沒聽過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婚麼?你將兩個恩愛的小情侶拆開,不恨你恨誰啊!”
氣氛在兩人一句玩笑話中漸漸輕鬆了起開,婉歌溫柔地注視著落地窗前的身影,其實,她真的不恨他了,而他也不再是過去那個令人絕望地想逃離的惡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