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聞言神情一滯,愣愣地放開我的手。
我冷笑道:“若是王爺要用這個理由來命令奴婢,那麼就直接殺了奴婢好了。因為奴婢會直接告訴你,死都不可能!”
福全臉上的表情沉澱了片刻,旋即扯出一個陰冷的笑容,他猛地抬起頭望向我,聲音中透著幾分堅定:“你以為,本王真的拿你沒辦法麼?”語罷,便不再糾纏,轉身掀簾而去。
那天以後,福全不再重複每天都來我這裏的路線,反而好幾天都沒有出現。平日裏時常出現在門口的那張美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已然不見。聽不見他帶著痞子調調的語氣出口的那句“淺淺,可是想我了”,忽然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也會在閑暇時忍不住望向門外,等著那個玄衣淺笑的人兒邁著大步走進來。我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什麼道理,他來的時候,我厭煩,他不來了,我倒掛心起來。想起那日他離開時的神情,心裏暗暗思忖,許是當真生氣了。可是他究竟為何要生這麼大的氣呢?僅僅是因為我想出宮?他這般深不見底的心思,我又怎能猜得到。可他卻從來都不願說明。無意識地開口,便如自言自語一般:“福全啊福全,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麼呢?”
語罷一驚,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想。即便是知曉他要什麼,我就真的能給得了麼?或者說,我就真的願意給、能夠給麼?
而三年一度的殿試也開始了。我從殿前伺候的小太監那裏打聽到公子並沒有來參加殿試,原因是此刻病重。心下一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在屋子裏幹著急。下午為康熙送茶點的時候,也變得心不在焉的。將茶點一一布好,這才注意到福全正在殿內。但由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有落到過我身上一秒鍾,我不覺心道,你還生氣,明明是你亂發脾氣。索性也不看他,隻專心為康熙斟茶。
半晌,隻聽康熙道:“這個納蘭性德是怎麼回事?”
我斟茶的手一抖,險些倒至杯外,便趕忙停住定了定神再繼續。
福全道:“說是重病在床,不能參加殿試。”
康熙冷笑:“是不能來,還是不願來?”
我垂首立在一旁,目光下意識地瞥向福全,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利的話來。隻聽福全繼續開口道:“臣不知。”中立的回答,我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怎麼會懷疑他,即便他有事行事乖戾,但他仍舊不失為一名君子。
康熙端起我斟好的茶,呷了一口,繼續道:“朕聽聞,他對仕途並不上心,可有此事?”
福全微微皺了皺眉,低頭不答。
康熙繼續道:“罷了,問你也是白問,你與他交好多年,怕是也不會做什麼不利於他的事,朕也不想為難你。不過你且回去告訴他,若是真病便權當是朕的恩典,若是裝病……”康熙頓了頓,目光瞥向我的方向:“就隻怪他的方法不夠精明。”
“替朕擬旨,即日起宣納蘭性德進宮伴駕!特恩準他病愈再行進宮!”
我的心早已跳到了喉嚨口,心裏更是喜憂參半,憂的是,這畢竟不是公子想要的,肮髒的仕途是不足以撐起他想要的未來的。而喜的是,我終於又能再見到他。
公子進宮的那一天,我早早地站在宮門這邊望眼欲穿地等著。在他雪白的身影映入視線的那一刹那,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隻要這樣遠遠地看著就好了。現在還不是相見的時候,我不能再給他添麻煩。我看著公子漸行漸遠的身影,眼眶有微微的酸澀,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為什麼還是不能相見,我一度痛恨這樣束手束腳的情景。可如今,為了日後的團聚,我不得不忍耐。就在我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公子卻忽然停住了前行的腳步,和煦的春風拂過他白色的衣袂,隨風輕輕抖動,他緩緩轉過頭望向身後,那目光在逡巡之後的某一刹那,準確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然後,在那張我想念了無數日夜的臉上,綻放出全天下最美的笑容。一個回眸,我便生生愣在原地。
他定定望我,仿佛望穿了萬裏河山,千裏煙波。然後微微地向我點了點頭。再次邁開步伐離開。
我握緊衣袖下的雙手,這樣就夠了。
隻要你的一個眼神,我就知道,我依舊在那裏,在你心裏。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