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抬起頭看著眼前琉璃杯盞中盛放的透明液體,蕩漾的柔情仿佛依稀還在,卻始終不是美酒佳釀那麼香醇。
孝莊坐在我麵前的軟榻上,低下頭定定地看我:“因為他們都愛你,怪隻怪,你們用情太深。”
我冷笑:“活了這許多年,至今日才明了,原來情深也是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孝莊反複地摩挲著小指上的玳瑁鑲金護甲,繼續道:“若是還有別的選擇,哀家也絕不會這樣做,可是不論站在哪個角度上衡量,你的消失,都將是傷害最小的方法。你怨不得哀家。”
我伸手接過琉璃盞,笑著望向杯中自己的倒影,他曾說最愛的眸子即將再也漾不出曾經的波瀾,不知沒有了我的低眉嗔怪,他還會不會習慣。
“我不怨你,隻怨這命,可是時至今日,我依舊不信命,你可相信?”我抬起頭笑著凝視她的眼,隻見她緩緩點了點頭:“哀家信。你素來不似平常女子。”
“我死後,你會怎麼跟他們交代?”
孝莊轉頭望向窗口,那緊掩的窗扉還是無法阻擋光線的透入,縫隙中傾瀉下來的陽光在地上繪出棱角清晰的輪廓。她道:“哀家會告訴他們,你不忍看他們反目,所以毅然決定離開。”
“毅然離開?哈哈,哈哈!”我仰頭大笑出聲:“果真是個再好不過的理由,可是他們會相信麼?”
在我將這句話問出口的刹那,頓時苦笑起來,自問自答一般開口:“他們信與不信,都已不重要了。”
“他們會相信的,因為他們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
這一句,終於將我深度擊中。再無任何話可說,她是對的。隻憑這一點,完全已然足夠。我苦笑著抬頭最後望了一眼端坐在眼前的孝莊,然後雙手舉起杯盞,將其中的鴆酒一飲而盡。刹那間,五髒六腑仿佛被硬生生絞在一起,火燒一般的疼痛如期傳來,終於我始終堅持跪立的姿勢已無法繼續支撐,驟然癱倒在地,沉入無盡黑暗的最後一刻,仿佛聽見了誰的腳步聲,那麼重……那麼急……
痛……彌漫在所有神經裏的隻剩下漫天而來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在掙紮些什麼,如果能夠立刻就死去,是不是就不會痛了。那麼就死去吧,就這樣死去吧。可是在那一刹那,腦海裏閃過福全那雙璀璨的眸子,還有眼底驟然落下的淚水,福全,你是在為我而落淚麼?你舍不得我對不對,我也舍不得你啊。
我不能死,真的不能死,我想活……
可是白若淺啊白若淺,你活過來又能怎麼樣呢?你能夠與你愛的人一起離開這紛擾的俗世麼?你們必將繼續被禁錮在這個巨大森冷的籠子裏,隻能每日相望,每日糾纏,卻永不得成其眷屬。
那麼還是放棄吧,放棄這一切重新開始,待到喝下奈何橋上孟婆的濃湯,你就會將他忘記,再沒有痛苦,也沒有不舍,就讓這所有的所有,就這樣煙消雲散吧。
“天涯海角,碧落黃泉,不管你逃到哪裏,我都一定會將你找到!”
“不管你換了名字,換了身份,甚至換了容貌,我都一定會將你找到!”
耳畔響起那人醇厚的聲音,仿佛是他依舊在身旁擁著為的溫度。最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四周,讓我的心越發用力地跳動起來。
你說,你一定會將我找到。是真的麼?
你是在說,如若我死去,你便隨我而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