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跟他多說什麼,他也隻當我是累了。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去。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正在籌劃著一場逃亡,一場永遠逃離這紅牆黃瓦世界的逃亡。
康熙二十一年五月初四。一年一度的萬壽節再次拉開了帷幕。而這一天,便是經過我反複衡量之後,定下的逃亡之期。那日一早,公子將會趁巡查之際,送進一名身材跟我極為相似的女子,並將其易容成我的模樣,在宮裏代替我。按照慣例,每日卯時一過奶娘便會將孩子抱來給我,趁這個時候,我們會將孩子掉包。將假嬰兒放在假冒的我懷裏,便絕不會有人膽敢前來查探。接下來便是我的出逃。
那一天會有很多從京城各處請來的戲班、雜耍班子之類的,人會很多,皆由偏門進出,看守雖緊,但卻也馬虎,檢查並不甚細致。萬壽節慶典巳時便開始進入正式階段,而這段時間也正是偏門忙的人仰馬翻的時候。運送工具的箱子和運送蔬菜的車子也通常會在那個時候進門,我便易容成男子,混在其中伺機離開皇宮。出了宮門,自會有沈青兒在一旁接應。
那一日,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的非常順利,孩子被悄悄運出了宮,交給了事先等在外麵的沈青兒。在公子將代替我的女子送進來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人闖了進來。我沉默地屏退了眾人,與她單獨呆在屋內。
她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才低下頭,聲音是異常的沙啞:“若淺……”
隻是一個名字,便讓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我抬起頭看著她,麵無表情地開口:“如若你此番前來,是為了向我道謝,那麼大可不必如此了。因為我不過是想要為我的孩子積攢些福氣,不想讓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便看見滿眼的冰冷和血腥。”
冬英抬起頭苦笑地看著我:“我知你不能原諒我,我也從不敢奢求你原諒我。但是姑姑是我唯一的親人,她現在就關在太皇太後的寢宮裏,我不能棄她於不顧,哪怕是用我的生命去交換。”她頓了頓,望著我繼續道,“可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真的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隻要你是在宴席上眾目睽睽之下出事,便可以得到及時的救治,有皇上在,就一定不會讓你再有任何的危險。太皇太後她也不會貿然做出什麼舉動。若淺,我……我是真的想過的……這是我能夠想出的最完滿的方法了。”
我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冬英,這是自我初時入宮起便時時刻刻照顧著我的那個人,是由始至終都希望我能夠幸福的人,是曾願意不顧一切幫助我的人,是這深宮大院裏讓我能夠感到溫暖的為數不多的人中極為重要的一個人。她見證著我一步一步地成長,一點點地變得堅強,變得冷漠,甚至變得不再是我自己。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毅然決然地站在了我身邊。如今,她隻是不想失去唯一的親人。
我曾捫心自問,如若讓我在孩子和她之間做出選擇,那麼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孩子。即便最終的結果是我要陪她一起去死。這是血濃於水的真理,沒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夠打破。所以,我有什麼資格去怪,去怨。
“若淺,人總是這樣,麵前擺著的明明是兩個錯誤的選擇,可是卻隻有在選擇了一個錯誤的結果之後,才能看的清究竟哪一個才是更錯的。所以,若淺,我不能說事到如今我後悔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出一些補償。”仿佛是怕我拒絕,她趕忙搶在我開口之前繼續道:“別,求你別拒絕我,你隻當這個補償並不是給你的,依舊是我的自私,是我不想要一輩子活在愧疚裏。所以,所有的結果都是我咎由自取,你無須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