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荒涼,風輕寒沒有回來。枯坐一夜,妲煙的心已然在天堂和地獄之間輾轉成灰。
千年前天外天,她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笑得傾國傾城,卻帶著邪惡和危險;
近十年的相伴,那些隱居在桃源之外的幸福時光,和日日朝夕相對的相處;
杭州城內那一個絕望的夜晚,他在自己的懷裏死去,依然把最好的笑容留給自己。
千年之後,風石堡飛熊殿上,他亦一笑,撼動了她早已成灰的心,再一次將她點燃……
又等了許久許久,風輕寒熟悉的腳步聲終於在青嵐院外響起。妲煙一躍而起,刷地打開了房門。
風輕寒沒想到妲煙這般迅速,見妲煙一臉倦容,顯然是一夜未睡,反而是先呆了一呆,隨即變作木然,轉身就走。
“輕寒……”妲煙連忙叫住他:“你聽我解釋……”
風輕寒轉過身來,嘴角掛著嘲諷的似笑非笑:“你還要解釋什麼?你是不是想說,你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還是想說,這些都是慕容誣陷你的?”
那絲笑容看起來淒絕得很,狠狠刮了妲煙的心。妲煙無力地退後幾步,驀然低笑出了聲:“嗬嗬……也是,我說什麼,你會信嗎?而且,這件事本來也是我的錯。”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你昨天突然表現異常,假意……假意和我萬分親近,就是為了幫牧放打掩護,好讓他從風石堡脫身?昨天的一切,都是你在演戲?”風輕寒神色更冷,口裏吐出的話咄咄逼人。
“什麼?”妲煙猛地抬頭:“你說什麼?”她承認是自己告訴了牧放水儀的死訊,但是,昨天的事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啊!
風輕寒卻不願多為這件事說一個字,他嘲諷的笑容看起來分外刺眼:“原來還是我癡心妄想,像你這般冷硬的心,怎麼可能被我捂熱?”
“不是這樣的,輕寒,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告訴了牧放水儀的死,但昨天的事跟牧放半點關係也沒有!你相信我啊輕寒,你相信啊!”妲煙拽住風輕寒的手臂,努力抓住最後一點希望。
然而風輕寒的眼睛裏,卻是妲煙看得見的嘲弄。他的眼光停留在妲煙頭上還帶著的那朵紅菊花,抬起手輕輕取下來:“這樣美麗的花朵,跟你真的不怎麼配。”手指用勁一捏,那朵菊花變成了一堆碎片,從風輕寒的手中滑落,成為一堆殘葉。
妲煙的眼睛隨著風輕寒的那些飛舞落下的花瓣慢慢移動,最終定格在滿地的殘枝上。
昨日,他從五福臨門上摘下這朵菊花,笑著對她說:“紅色果然最配你!”
而如今,他又親手從她的頭上取下這朵菊花,麵無表情的將它捏得粉碎,冷漠地說:“這樣美麗的花朵,跟你真的不怎麼配。”
妲煙從那堆殘花中抬起頭來,風輕寒已然越走越遠,背影看起來那般決絕,帶著能將人的心撕成碎片的力量。妲煙的眼睛慢慢模糊了。
“妲煙,你不能哭。”她在心裏勸自己:“輕寒他隻是眼睛裏容不得半點雜質罷了,他對你的心卻是真的。”可是這樣真的心,如果沒有信任,卻是最傷人的利劍啊!越是這樣想,眼睛越是酸澀,一滴淚就這樣肆無忌憚地落了下來。
妲煙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強迫自己抬起頭來看看天空,看看漫天的白雲。可是她也忘了,昨日重陽過後,下了打春以來的第一次雨,這會兒還沒放晴,哪裏來的藍天白雲?
妲煙在院子裏站了許久,不僅沒有等來自己要的藍天白雲,漫天黑壓壓的雲朵慢慢積聚,才停的雨又開始淅瀝瀝地下起來了。
“嗬嗬,連你也跟我過不去。”妲煙心裏鬱結,忍不住抬頭瞪著蒼天罵道,罵了一句,才想起不對:“不對,你從來都跟我過不去!如果你肯放過我,為什麼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我?”
蒼天自然不能答話,似乎是報複一般,雨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妲煙身上的一身紅衣都變成了鮮紅色,緊緊貼在身上,妲煙仰著的臉龐被雨水濕潤,雨珠順著她的下巴留下來,一道道的水痕,卻已經分不清是雨是淚。
“呦,這不是妲煙姑娘嗎?怎麼落魄成這樣了?”
妲煙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隻見青嵐院外,王維滿一身淺淺的藍衣,撐著一把油紙傘,正款款走來。她的嘴角掛著勝利者的微笑,似乎對於妲煙和風輕寒一夜之間的鬧僵十分滿意。
妲煙扯著嘴角,無聲地微笑:她總是不肯舍棄任何能嘲笑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