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隱私
不要懷疑這條街的真實存在,也許,你曾經去過,也許,你曾和我同樣在年少時卑微過。
霧氣散盡之後,空無一物,隻餘下這段不堪的回憶。
A
第一次見到桑原是我到長沙的第一個晚上。
午夜十二點,我準備下樓去找點東西填肚子,樓梯間的黑暗中有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接吻的微弱聲響那麼黏稠,讓人浮想聯翩。我匆匆離去,可腦子裏還晃著那兩人的影子。
我買了幾串烤肉和一碗米粉回去,上樓時那兩人竟愈演愈烈,女生的肩膀露了半邊,男生的唇在她的脖頸間糾纏著,兩人站立的奇怪姿勢也讓人浮想聯翩。我好奇地瞥了一眼那個長發男子,穿著黑色的皮夾克,黑色的牛仔褲,身形瘦削,我見不到他的臉。
不敢多做停留,我匆匆離去。
那時的我很自閉,父母離婚了,他們各自有了新的對象,我成了礙眼的拖油瓶,索性從家裏搬去住校。我的成績並不理想,理科更是慘不忍睹,除了做特長生,實在沒有考上大學的希望。我選擇了美術,高三最後一個寒假,我說想去長沙學畫畫,父母就同意了,並托朋友給我在藝術學院附近租了套小公寓。
長沙之行是我平生第一次獨自出遠門,父親熟人幫我租的房子很不理想,逼仄的一房一廳帶個衛生間,加起來還沒有父親新家的飯廳大。又是偏北的朝向,陽光總是照不進來,偶然有一線光亮走錯了方向,也會及時地抽身逃跑,終日陰霾遍布濕冷異常。後來我才知道,我所在的這個叫做桃子湖的地方竟然叫做“墮落街”,而且曾被一家全國著名的報紙曝光過。
從全省各地趕來的特長生們雲集至此,操著各地的方言,每個人臉上都是學藝術的孩子獨有的偏執和狂妄。看著浩浩蕩蕩的藝術青年們,我忽然有種歸屬感。高考的壓力需要緩解和第一次離家的快樂融合在一起變成了狂歡的理由,藝術青年們在酒吧看地下樂隊的表演,喝激烈的酒激烈地附和,大家可以在很短時間內成雙成對,無數的小情侶隻是在看過一場電影或者K過一次歌後睡到了一起。
同齡人讓我大開眼界,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的。
我身處這條墮落的街道,我渴望這鮮活,刺激忐忑實驗人生,卻充滿驚喜。然而渴望歸渴望,我卻不能把自己真的投入這樣的生活,我甚至找不到合適的戀愛目標,我太蒼白,缺少讓男生注目的容貌。
B
偶然發現,那夜在樓梯間上演限製級吻戲的男主角竟住在我隔壁。
再一次見麵又是在晚上,那夜我正拎著畫板疲憊地掏著鑰匙,他從房間裏出來隨手把垃圾放在門口,並不看我,風一樣飄下樓去。我驚訝他的臉孔那麼完美,像金城武,深邃的眼睛像天使又像惡魔。
我嗅著他走後遺留的皮夾克的氣味,忽然有種衝動想看看他的垃圾。他會過怎樣的生活?正好周圍沒人,這大概是懦弱的我所能做出的惟一最離譜的事情了,不過真的很刺激。
那是我收集桑原的第一袋垃圾,他撕了一半的身份證複印件上寫著他的名字:桑原;超辣型方便麵表明他口味偏重;煙蒂是進口的七星;揉成一團的兩張拷貝紙和幾截炭筆頭表明,他跟我一樣是畫畫的人。我捧著這堆垃圾認真地看了又看,最後總結出:這個二十歲的高個子帥哥是長沙本地人,複讀兩年,他的畫很不錯,卻有濃重的個人氣息。那晚我破天荒的沒畫畫,把他身份證的複印件貼好,把煙蒂放進一個密封罐裏,摟在懷裏反反複複地聽許美靜的《你抽的煙》。
從那之後,我一發不可收拾,從第一次的無意而為之,到留心桑原丟垃圾的時間,越來越多桑原的氣息充斥我的小房間裏,沒有陽光我也同樣歡喜。我喜歡長久地嗅著罐子裏的煙蒂,這些小東西裏散發出來的淡藍色煙霧曾經那麼深入過他的身體,我去超市搜羅他吃過的方便麵和巧克力,他扔掉的舊雜誌我也統統看一遍,還有檳榔,隻要他吃過的牌子我也統統嚐試,雖然檳榔渣子讓我口腔潰瘍,不過我樂此不疲。
我的畫日漸稀少,不過老師說我越來越有靈氣,尤其是我的水粉畫,隻要一看就能感覺到我內心的明麗。
我的內心明麗嗎?我向來覺得自己有些陰暗的,而且收集垃圾的怪癖也不太正常,可我就是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逼仄屋子裏堆滿了桑原用過的東西,狂熱的愛也因垃圾的積累而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