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在紫部魔陀中的遠古洪流。不知何年何月,暗無天日的永恒寂靜中煞然爆裂一聲。兵甲仙衛三尊神象風塵仆仆半日查視,便草草上書,三千裏遠古洪流無任何紕漏異樣之處。
三年之後,在一個彎月像把上好馬刀,夜風像漫天嗖嗖箭鳴的三更半夜。茂林深處一崩音赫然爆發,刷拉拉刀鋒劍氣過處,三千草木慘遭屠戮。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草木何罪。”月光婆娑撒在咕咕流動的泉水,一個長髯老和尚氣定神閑打坐在清泉邊菩提樹下。
刀光晃晃月色一閃,一把上好馬刀,倒不是掉在半空那把馬刀,已經架在老和尚脖子上。
那是一個渾身浴血的東西,寬大黑袍將他圍個嚴實,隻露出一隻精光亂濺的小眼,一隻拿著刀架在老和尚脖子上的手。身影離奇怪異,沒有做任何動作,馬刀口已橫亙脖子,身子之間,勢要一刀兩斷。
老和尚眼神淒慌,瑟瑟索索前一個佛祖保佑,後一個尊者顯靈。
“老禿賊,知我是誰!”那東西陰冷而凶狠,刀口逼前一步。
“阿彌陀佛!”和尚看得真切,那架在脖子上的刀真是一口好刀,刀刃甚薄,被結上了一層鮮血,卻仍精光閃閃,刀身渾厚剛勁,隱隱朔氣煞人。
“真是一把好刀,用它殺了老衲實在可惜。”
“識貨,不過識貨的禿驢都該死。”聲音極其鏗鏘,但後勁顯然不足。
“老衲行將枯骨,而寶刀正年輕氣盛,殺了老衲沾了晦氣,可影響刀鋒。”老和尚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倒也是識貨,有趣的禿驢!”寒光閃閃的刀從老和尚脖子上緩緩撤了下來。
“阿彌陀佛,我佛原諒,弟子隻是喜歡刀。”老和尚又道。
“卻不知你愛不愛看魔殺鬼仙!”那身影言畢,分外明亮的月光下隻看見那異常淩利的一腳上前,一腿劈後,而後千千萬萬,數不勝數,重重疊疊的虛影,隻聽見刀兵相接,明快輕鬆的破擊音,以及大砍冬瓜的聲色。
“赤魔帝君的嘍囉,有些本事,殺我仙兵幾十墮輪回,害我獄將上百入六道,今不除你,讓我情何以堪。”一條純白匹練迅光一般破空而出,黑暗中,義正言辭的語調,霸道的氣勢,但他隻是一個年輕人,幾個晚間幹扁的馬刀變成和諧的圓盤的時候,那就是他的生日,十八歲的成人禮。而在這之前,殺了這似乎好像是從遠古洪流中逃逸而出的赤魔帝君的走狗,讓他的成人禮變得更有意義,讓他的師長更歡喜才是重中之重。嗷嗷咆哮幾個霹靂,那是少年的坐騎,一頭碧水仙獸,據說是瑞獸麒麟的遠親。雖沒有入水作戰,但那仙獸依舊驍勇,少年七成的霸道殺氣就是他發出的。
少年秉持寶劍,淩駕碧水仙獸之上。而那馬刀身影也似乎拘謹起來,呼呼吐出一口熱腥氣,一條長長的舌頭跳了出來,順著極鈍的刀身一直舔嗜到吹毛斷皮的刀口,一把被鮮血包被的刀不消片刻被舔磨地銀光嘖嘖,殺氣逼人,道:“七天七夜沒吃肉,聽說仙卒獄兵的血可是滋補之物,讓我緩一緩和你較量個你死我活才好。”黑影袍子呼啦一聲抖天而起,跳出一個佝僂駝背,皮肉翻卷,麵色驚駭的蒼老人物,腳踏三點月色,禦使七分夜風,拔地而起,單手那把馬刀舞得七彩絢爛,呼呼有聲,三百六十五口刀風撲襲少年。
少年大笑道:“好好好,我也聽說封印在遠古洪流中的赤魔一脈個個了得,寢其皮可生長道行,食其肉亦是大補,正好探尋探尋凡夫俗子之言是否屬實。”二指駢並,念了一個訣兒,嘯鳴一聲,青光乍作,那把劍陡飛而出。少年麵皮稍皺,伴隨劍光飄飛向前。碧水仙獸號啕嗚咽,碧鱗片四爪之下自生幾十波紋水花,閃至一側。
夜風如嘶,月明如水,殺氣如潮。
少年擎拿青光寶劍,手掌,手指或挺或凸,或納或凹,青光寶劍劍聲劍刃瞬息之間挑動千般位置,或格或擋,或殺或防,平端生出成百上千劍花,一邊將那方人物招數盡數化解,一邊又把自己要害險身防備得天衣無縫。
正廝鬥個熱火朝天間,天自降下朵朵盛開爛漫的八瓣水花,搖曳著清清碎碎花骨,朵朵如夜仙,瓣瓣如搖星。
老和尚眼觀天色青一塊紫一塊,卻饒有興致地坐在菩提之下仰頭品鑒,口中仍然不停“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眉眼一撇,見識夜空續續落下盛開花,不禁喜笑顏開,快意盈盈,道:“隻怕那赤魔小卒可要成一條凍長蟲了。”一朵緩緩落下,老和尚二指並拈,夾住花骨正朵,又道:“畜生畢竟畜生,唾沫星子漫天撒,擾了老和尚和這一方的幹淨。”雙眼寒星驟變,右掌緩行而出,撫在那棵菩提之上,嘴中又念叨:“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弟子釋原道行粗淺,心性鄙夷,妄借佛祖菩提撫塵埃,姑且恕罪,善哉善哉。”手撫過處,菩提通透三尺靈光,佛性透裏若潺潺溪流淨水,主幹入副枝,副枝入小葉,小葉入經脈,經脈入百身。彎月清光照下,菩提交相輝映,通體熒光爍爍,葉枝隨風蕩起,儼然一派聲簫尋樂,明殿歌舞的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