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跟了她十年的姑娘,她對她有過厭煩,有過懷疑,卻終究不能離開她。榮華富貴,亡命天涯,如今,也唯有她在身旁。
城門的門樓上依舊是那兩個遒勁的大字:廣陵。
這座古老而又富饒的城,有過她太多的回憶,與無憂無慮的時光。
她迷戀著這座城。
馬從門樓下的古道上奔馳而過,她將臉探出大氅之外,努力地告訴自己,隻是來看一看陸現瑜。
“娘娘。”薛浩普喚她,“過了前方的集市,便是綠楊郭。”
綠楊郭是廣陵首付陸家買下的園林。平日裏閑來作為遊賞之地,大多時候一直對著百姓開放。百姓眼裏,隻是廣陵的一處園林景致。她卻不會忘掉。
“嗯。”她點點頭,“就在那吧。”
天寒地凍,綠楊郭的十裏楊柳堤上已經是一派的蕭條之色。河麵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偶爾能見著幾隻白色的鳥從冰麵上一劃而過,落下一條條白色的弧線,愈加顯得冬日清寒。她著了身驍色的男裝,立在長亭下麵,突地隻想看看這裏的景致。
隻是看看這裏。
至於見不見陸現瑜,倒顯得像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見故人,又如何?
她今日特意穿的這身男裝,難道不是依舊不願意讓他知道,讓他將從前的那個韓惟兄,那個諶淩煙,那個太子妃聯係在一起。她不願意,讓他看到這樣的一個自己。
她與陸現瑜就像是是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前行著,永遠沒有同路的可能。年少時兄弟般的情誼,早被歲月的不堪,撕成一個個碎片,再也拚不回去。
薛浩普要還他的戰馬,她知道不過是為了找一個見他的借口罷了。物是人非,他能這樣去見他,可是她不能。
薛浩普回來的時候她正在綠楊郭的寒翠苑。
冬青樹與想雪鬆的點綴絲毫沒有減輕院子裏的蕭索。避風的牆下一截像是被砍伐過的斷木靜靜立在院中。她偏著頭看它,突地笑道,“你知道這棵樹叫什麼嗎?”
薛浩普沉靜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微微地搖了搖頭。
“其實這是棵銀杏樹。”她解釋道,“有三百年了。可是許多年前,被天雷給劈斷了,隻留下這麼短短的一截。但是你看著形狀,可以想象它原來是多麼粗的一棵樹。”
她手朝上麵指了指,“你看那樹上麵,有枯藤一樣的東西。這棵樹被焦雷劈的隻剩下這麼一些,是棵死樹。可是那個藤,卻是活的。那是後來長出來的淩霄花。春夏之時,淩霄花傲然綻放在這枯木的上麵,顯得尤為的傲骨錚錚。廣陵的文人給編了個淒美的名字。”
她轉過身來看他,嘴角微微一笑,“叫‘生死相依’。”
他一怔,下意識抬眼去看那棵枯木,“生死相依……”
“原本這枯木是要被清理掉的,淩霄花開在上麵,倒像是活了一般。人們覺得這是生生不息的生命氣息,便一直這樣留著。”她偏偏頭,“世人都說廣陵的景色美,我倒覺得這個故事不錯。”
“是。”薛浩普垂眼道,“這個故事令末將震撼。所謂自強不息,當是如此。草木尚且如此,何況是人。”
這話聽來別有意味,她斂了笑意,“這個故事我說與薛統領聽了。薛統領要說給我的,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