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生了一股厚重的嫉妒,幾乎要將他的整個理智都毀掉。京城裏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了,宮裏一邊人心惶惶一邊謠傳著關於先皇後被貶金陵的事情。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不顧一切地要薛浩普去尋她,帶她離開金陵。不管帶到哪裏,隻要不是在金陵,就好。
這是一步再險不過的棋。沒了薛浩普,京城大半幾乎都被亂臣控製,而他也從此斷了薛浩普的聯係,她的消息。他知道自己做事真是越來越魯莽了,這樣危急的時候,他這樣不理智地做一些決定。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是對的,她離開金陵,既遠離了危險,又會離開那些他的“危險”。
永安公主的勢力仿佛越來越大了,他在朝中的勢力漸漸被架空,直到成為這個大薛宮裏傀儡一樣的皇帝。到了這個時候,皇帝不皇帝,對他仿佛也不再重要了。這個從來不屬於他,而他卻一直苦苦追求的位置,終究要被別人奪過去的。
所幸的是朝之亂臣,終究沒有一個明確的理由來讓他退位。鷸蚌相爭,相互不讓,擁戴誰為新主還是一個新的問題。況且他原本的勢力雖被架空,到底還有一些。加上永安公主的兩個孩子,他與他們一時就這樣處於僵持的狀態。
大薛宮深深似海。他終於開始這樣透白地感受到這句話的意義。
自古帝王最是寂寞,他抬眼看了看蒼穹中一輪清冷的圓月,覺得很是孤獨。
事實上也確實是有這個原因,他們離開桑榆村的第二日,在路上遇上了叛軍作亂,混亂中隻得又回到桑榆村暫時落腳,這一待便是數月。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居在一個陌生的村莊裏,要想掩人耳目必須家世清白。夏嵐林成了丈夫,夏兒成了妹妹。孫大娘難得家裏有這樣多的人,索性對外說是她的遠親。
再也沒有比這還要安寧的日子,有時候她會想起原先冷居在風飛殿的日子,會想起那些在宮中許許多多寂寥的時光,沒有一個,比得上此刻的安寧。可是,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他。
她一邊怕如今這樣的情形,一邊又盼著這樣的日子能再長一些,因為這樣,起碼可以說明,他還好。天下一旦易主,便是天翻地覆的大事,而薛驍會有怎樣的結局,她幾乎不敢想下去。
夏嵐林正在孫大娘的菜園子裏勞作,這個紈絝公子,即使在這樣的鄉野中,也依舊是他一貫的做派——在園子裏種花。
這樣一個五月天氣,大約也隻有他有這樣的閑情種花了。籬笆上的牽牛花開的星星點點,她隔著那些淺淡的粉色看過去,夏嵐林卷著袖子弓腰在園隴上,彈琴的細長手指上沾滿了泥。她突然想起有著同樣修長手指的那個人,那雙長著潔白細長手指的手,此刻是不是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彈琴?
“姐姐。”夏兒端了小凳子過來,她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坐下,“今天可有打探到些消息?”
夏兒的眼神一閃而過,自顧又尋了張小凳子在她旁邊坐下,“還不都跟從前一樣——你沒幾個月就要生了,還是好好將自己照顧好了,其它的事情,我們回頭再說。”
她的手伏在石桌上,那上麵觸手沁涼,稍稍能令人平靜下來。“你有事瞞著我。”她定定地看著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