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沉沉地,無奈地看了看她,“從前,我也一直在這樣的形勢之中努力地想鞏固自己的勢力。權力,皇權,這些東西是我自打記事起,就一直在狂熱追逐的。可是當我真正被這些所禁錮住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追求的東西這樣可怕,他們將我牢牢禁錮在這個深宮之中,而我,就要像所有的帝王一樣,與他們一起,在這個宮裏終老。”

這個大薛宮裏,大約有許多人這樣想,宮女太監,後妃,皇帝。大薛宮是個巨大的牢籠,用無上的榮華禁錮了許許多多的人,不管他們是不是自願。她卻很願意聽他這樣講,因為她終於發現,他要的不是這個駭人的宮廷,和虛無縹緲的皇權。可是她又十分的傷感,因為如今的形勢,她知道,他所說的那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我和滿兒,都在。”她將頭靠在他肩上,“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被困在這樣的地方,要在外界進攻之前先與外麵聯係上,就要先搶占先機,唯一的辦法便是主動將政變公開。她終於忍不住攔截在他跟前,“不行。”她堅決地,“你不能這樣做。”

屋子裏是永安公主的兩個孩子,他們或是做為政治的犧牲品,或是做為父母錯誤的贖罪品,在這個宮裏已經待了有兩年了。在過去的許多時候,他們都被看做是人質,而現在,他也果真要將他們作為人質了。

“煙兒。”他鎮靜地開口,“隻有這樣,我們才會有機會。”

“兩個孩子能代表什麼,這樣對他們的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凝容他已經懂事了……”

“我們也有自己的孩子,你想讓滿兒看不到將來嗎?她是我們的小公主,你忘了?”

“滿兒不是什麼公主,她隻是一個尋常的孩子,我也不要她成為什麼公主,我再也不想皇家的這些所謂名分束縛著她,將她的一生斷送!你這樣太自私了!”

他終於氣結,“煙兒!”

她不理他,隻顧死死站在門外,攔住他的腳步。他不說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終於佛袖而去。

這是他們相聚後的第一次爭吵。

他為這件事很是憤慨,將自己關在書房裏許久。到了晚上她抱著滿兒來敲門,“子墨。”她叫他。他朝門口看了看,又做不理狀來。

“滿兒,快叫爹晚膳了。”她在門外對著孩子說話,“你叫爹吃飯,要不爹餓壞了就沒勁抱你了。”

他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拉開門,將滿兒接回手中,“再餓還是有勁抱你的。”

她偏頭看他,嘴角似笑非笑,一轉身朝廊簷下走去,“這麼大的人,還撒嬌。”

他隻顧抱著孩子跟在後麵,深鏽紅的廊簷壁,刻著祥雲飛鶴的圖案,在這樣的漸黑暮色中,顯得也沒有那麼多皇家的肅穆了。院落裏也不如從前有明亮的燈光,黑沉沉的鳳棲宮,倒憑添了一股尋常人家到晚時的氛圍。

他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眼睛像她,額頭和下顎,倒像極了他。他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滿心歡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