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從他的臉旁滑落。
他顫栗地，將裝滿洗衣液的專用瓶提了起來。
“周學霸。”身後的夏彪輕喚道。
“什麼……”在這樣的一種狀態下，周理也顯得有一些不耐煩。
“你害怕嗎？”
“害怕，什麼？”周理的大腦顯然運轉過度。
“未知的……恐懼。”夏彪在身後說道。
腳步聲朝著他又靠近了一步。
“我害怕。”周理朝著身後的聲音回答道，“但我更害怕麵對恐懼，我卻不能作為。”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洗衣液瓶。
洗衣液的核心成分是母料，水，香精，色素，以及一小部分防腐劑。一般入人眼瞬間可以使人暫時失去視覺感官，喪失部分行動能力。
3,2,1,……就是現在！
順著一陣晃動，液體做斜拋運動，一下子湧泄而出，灑在他麵前的人身上。
“呲——”
電燈泡在一陣通電的響聲後，白熾燈間接而昏暗的燈光打在周理的身上，讓他有點睜不開眼。時有時無的燈光照在他身前的這個“人”身上。
周理的瞳孔不竟然自覺地放大。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東西。
§
22:46分
“三樓，快去三樓！”
三分鍾前，正準備離開的何林峰等人聽到從高三樓三樓傳來李辰的叫聲，他們立馬順著樓梯口向前飛速奔跑著尋找。
“彭南宇，快！”黃一飛和三輪飛快地朝著三樓跑去，彭南宇在他們的身後追趕著。平常的他可是短跑第一名，但他現在卻因為有不正常的疑慮而感到擔心。
突然沒有信號的手機，掛斷前的聲音，十個來自北京的未接來電，芳草片區的突然斷電，空蕩的保安室，以及現在……
李辰的，慘叫聲。
彭南宇的心裏忽然升起一份不安，一種他自己也難以言表的不安。本來應該隻是幾件小事，完全沒有將它們串聯起來的理由。沒什麼的，想多了。他默然地想著，踏上二樓的階梯，準備往上奔跑。
“哐——”一聲水瓶被踢開的雜音從二樓的另一邊傳來，彭南宇停下腳步，朝著二樓深處的黑暗望去。廁所微弱的燈光照耀著那邊的行政樓，彭南宇朝上看去，三輪那些家夥已經跑上樓了吧，他可以聽到他們朝著兩邊的腳步聲。
“誰在那裏——李辰？”彭南宇朝著那邊試探性的叫道，沒人陪著，在這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呆著實在令人發毛。
那邊的聲音停住了，之後，一陣女式高跟鞋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穿著黑白相間的連體衣的女人從黑暗中漸漸走出。看著彭南宇懷著些疑惑的雙眼。
這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正是彭南宇的班主任，人稱“笑麵刀王”的於老師，平常的她在工作上苛刻認真，嚴格對待每一個人。而在對待學生問題上她卻又顯露出自己親切和藹的一麵，是一個大家又愛又恨的老師，她總是帶著一副圓形眼鏡，短發的她朝著彭南宇走來，身體逐漸被滿月的月光點亮。
一段回憶
“彭南宇。”於寧然老師淡淡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了出來。
彭南宇一驚，身後幾乎要冒出冷汗。完了，這次走神又被逮住了。他彳亍著站了起來，緩緩地朝講台望去。
穿著橙色衣服，短發精煉的於寧然老師正指著講台上洛倫茲力的圖像，死死地望著他：“來吧，解這道題。”
一片死寂。台下彭南宇四周的同學幾乎都轉過了頭，但是他們都不敢告訴彭南宇答案。
周理站在五排之外，望著自己轉不動的筆。老天，阿嫖，這麼簡單的問題，她故意抽你的！
“我……”彭南宇愣了幾下，“我不會。”
於寧然老師翻了翻白眼：“這種最基礎的題都不會，上課的效率哪去了！”
教室裏鴉雀無聲。
“還想物理考好？這樣的聽課效率怎麼可能考得好！高考考難題嗎？高考考的就是這種基礎題！沒有基礎題，你用什麼來拿分！”
回憶結束。
“於，於老師……”彭南宇的聲音有些顫抖，“您在這裏幹什麼？”
“這是我應該問的問題。”於寧然老師義正言辭地望著他說道，“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裏幹什麼，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寢室裏休息了嗎？”
“我來找我兩個室友，他們都是五班的，去倒垃圾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彭南宇朝著於老師的方向望去。
“怎麼可能會在這。”於寧然撇了撇自己的眼神，自言自語地說道，往前走了幾步。
彭南宇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於老，您現在……在這裏幹什麼？”
“我和你們學生會的主管老師在一起，”於老師朝著一旁望去，“晚自習結束不久，我們就過來準備整理明天校園的緊急事務了，她現在人還在樓上。”
“噢，這樣。”彭南宇點了點頭。
於寧然老師朝著彭南宇走進，麵帶一絲微笑：“需要我和你一起去通知校園安保，去找你的兩個室友嗎？”
“於老，不，你不知道，他們……”彭南宇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直愣愣地停住了。
和他還有幾步遠的於老師停下了腳步，側著腦袋問他：“怎麼了？”
此時彭南宇的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
“怎麼了？”於寧然老師一步一步向前走來。
彭南宇抬起眼睛，望著於寧然的雙眼，眼睛裏寫滿了恐懼。
他向後退步，麵容驚恐地說：“於老，您的身後！校園安保來了！”
於寧然朝著身後望去，一片依舊的黑暗呈現在她的眼中。
等她再回過神來，彭南宇正在向樓上猛衝。
她下意識地朝著自己的短裙看去，頓時，她知道了什麼。
深紅色的血跡正灑在她的裙擺上。
她沉沉地笑了一聲，望著急速跑向樓上的背影。
§
寢室4樓洗漱間
22:51分
周理的呼吸幾乎要停止。
眼前的這個黑色的直線狀生物，到底是什麼？
像石油一樣的深黑色液體從它的身體上緩緩流下，黑色的膠體侵蝕了地板的瓷磚——這個東西甚至沒有實體。兩根觸角從它一米長半米寬的軀幹上伸出，使它的高度增加了近一半以上。
周理的麵部表情再也維持不了平靜，他不斷地後退。地上，藍色的洗衣液與它黑色的體液交接著混合到了一起，在地上緩緩擴張。
它觸角的表麵，布滿了像章魚觸手似的吸盤，而觸角的後麵，則是血紅色的漿糊，讓周理一看就覺得惡心。這個東西甚至還有章魚一樣的觸手。周理能看到它軀幹上幾支伸出來的“手”，上麵布滿了荊棘一樣的銳刺。
天哪，真惡心!周理腦袋幾乎空白，平日裏的理性思考已經完全喪失了力度，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那個怪物身後發出的觸角卻突然向前，緊緊地攪住了他的小腿。
“啊！”周理不由得發出一陣吼叫，這個觸角上的化學藥品有腐蝕性！他的小腿被一陣極高的腐蝕液體，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朝著身後大喊道：“夏彪，幫我！”
回答他的隻有沉寂。
空氣似乎凝固了，周理忍著劇痛，朝著身後望去。
身後的夏傳毅笑著看著他掙紮的樣子，嘴角揚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周理從眼前的鏡子裏看到了夏彪此時的模樣，人的外形，但是從脖頸上伸出來的，卻是兩根觸角。
周理感到一陣火燒著了他的臉部，他的臉部開始漸漸灼傷。
此時他的腦海裏僅僅回蕩著一句話。
“我害怕。但我更害怕麵對恐懼，我卻不能作為。”
這次玩完了。周理的眼淚從眼角流出，他從不流淚，但此時的他卻想快點入睡，劇痛中的他希望這隻是一場夢。
他感到背部一陣劇痛，他的血在洗漱間的門台不斷地流淌著。
隨著觸角伸向他的眼睛，周理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周理，你害怕嗎？”
八年前，他的姐姐在另一個地方問過他同樣的話。
“當然——不怕。”八歲的周理回答道，拍打著身上濕潤的泥土。
“我隻怕麵對困難，自己卻沒辦法努力。”
華大附中的石英時鍾指向22:53分，與此同時，他停止了呼吸。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