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見到了那張令我有些不適應的麵孔，腳也不自覺地發軟了，那時，我感覺自己真的好弱，好想變得強大一點，雖然以前也曾無數次有過這樣的想法，但這麼強烈的渴望，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隻會以貌取人，所以，才讓她這麼難過吧！這麼想著，努力去麵對那樣的臉，但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眼淚又開始打轉了，我咬著嘴唇：不行，這次，絕對不可以哭，不可以讓她覺得我在害怕！但是，這不是我的強項。
“果然我還是……”
“對不起……”
“誒？”
“對不起，我現在沒辦法不害怕，對不起，對不起……”不要離開！雖然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那時候滿腦子想的隻有如何留住她，“對不起，但是，我一定會努力的，一定……再等幾天，我習慣了之後，一定不會再哭了，所以……”別讓我走！
“潤影……”水和霧遮擋住我全部的視線，我不知道她現在在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這樣的我，“我，不討厭你哭啊。”
“誒？”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以前，隻會被嘲笑和責備的眼淚，第一次，被說了不討厭。那個時候，我意外地沒有太過驚訝，而是感覺，有一點混亂，就好像將過去和現在胡亂地攪拌在一起一樣，總想分出些什麼。
“對不起……”像卡掉的磁帶一樣，思緒就停在這一刻了。
沉默……還是沉默，風刮得很安靜，我在那片遊動的白色裏，唯一看得到的，隻有越來越模糊的幽靈的麵孔。她又把我送出來了呀！當月光清晰地傾瀉下來，我才漸漸重新有了知覺。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總覺得想要做些什麼，但是，要做什麼？我完全不明白。
睡不著，月光還在黑色的空氣中慢慢地運動，我第一次在這樣的時間起床，以前，雖然也有過這類失眠的情況，但還是第一次起來。沒有開燈，不遠處的鏡子中出現一個黑色的影子，我立刻反射性地避開了目光。眼角無意地將那一點光收攏進來，我的思緒不覺中開始重新整理：試著勇敢一點吧！現在開始鍛煉的話，總有一天，一定可以平靜地麵對她。
目光一點一點地移向鏡子，就像被慢慢拉長的橡皮筋，稍不注意就會反彈回來。來來回回幾次，終於將所有目光集中過去，那一刻，我感覺一切都漸漸清晰了；鏡子裏，映出的影子，竟像極了頭發垂下的井代。
月亮不知不覺落下去了，“影影，我給你報了個預科班，你先上著點看講的行不。”
“嗯……”我不知道除此之外的回答，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過什麼。
“明天開始上課，八點到十點是數學，下午兩點到四點英語，四點半到六點半語文，自己安排好了。”
“嗯。”明天開始，那今天就要準備好了。
那天晚上，我帶著挑選了一天的禮物，走進那個被白霧覆蓋的地方，“井代？”她又躲起來了呀！
“嗯？”
“出來吧！”
“不了。”
我那時，還不知道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跟我說話的，隻是覺得，她因為我哭了，所以躲起來，那或許，可以試著去交流一下，因為和以前我見過的人不一樣，所以我也希望，可以真正地和她麵對麵交談；而且，她是第一個，對我說不討厭的孩子。
“我會努力不害怕的。”
“不努力也沒關係。”
“誒？”
“不努力，也沒關係，害怕……也沒關係。”她說了這樣的話，讓我之前所建立的所謂正確的觀念一下子攪亂了；不努力，也沒關係嗎？她的話總是和其他人不同，因為是幽靈嗎？
“害怕也沒關係，我不出來就行。”
“但是……我想見你。”那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隻是不知不覺就出口了。其實，那時候，隻是習慣性地自責，雖然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原因，但是，有可能，因為自己，她或許再也不會從那口狹窄的井中出來了。
“沒關係的，潤影不用勉強。”
“或許一開始是會……”那時，我並不明白“勉強”的意思。
“沒關係的。”從剛才開始，從這段對話開始，她一直說著我明白卻陌生的詞語：沒關係。這三個字在我的印象中，隻有對陌生人做了很小的錯事，道歉之後才會聽到的話，我知道，那是禮貌，對“對不起”的固定回答。但是，為什麼，從她這裏聽到的，一模一樣的字眼，會有另一種感覺呢？
“我……”
“沒關係，我們是朋友吧？”
這是什麼意思？我對這話是十分熟悉的，賈蕾和張璐璐向我借錢或者讓我做什麼事的時候，就會說“咱們不是朋友嗎！”每次，隻要她們這麼一說，我就覺得自己不得不去做，她們就用這句話……沒錯，每次都是這句話，讓我有一種不得不順從的恐懼。現在，她也說了一樣的話，那一瞬間，我有一點後悔當初說過的想交朋友的話。但是，不明白，她的目的：她想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