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六節(1 / 1)

遠卓把第二個學期的學費替淺交了,他請她吃飯,叫好吃的菜,淺笑著大口吃著。生活費卻怎麼也不肯再要了,遠卓生氣轉身走了,她輕輕笑著跟在他後麵,他以為她也生氣了一扭頭,她正笑著看他,“家裏有寄錢來的,你放心。”她的功課很好,是係裏的三好學生,拿一等獎學金。

仿佛還在春天的藍球場邊柳樹抽出新芽的時候想著這樣的時光再也沒有了,仿佛還在冬天灑滿雪花的時節路燈下抬頭看它飄飄灑灑地飛落。日夜或長或短,或暖或寒,季節在變,三年,過去了。畢業了。“一唯,你高興嗎?”“有點,你呢?”“我也有點。”他們坐在操場邊的水泥看台上,夜色浸襲,月光彌漫,沒有風,長長的柳枝直直地垂著。“以前總忙著感受,都不會思考了。”一唯說,“眼睛看不見了之後,才開始用這裏想,”他用手敲敲頭,“我的人生是從那之後才真的開始了。這三年裏理解了愛和堅持,忍耐和節製,恩慈和溫柔,雖希望滅絕卻不絕望,屢被打擊也絕不放棄。”她看著他,心裏想著的也是這個,“所以,淺,我要放開你的手,我會強大起來的。而你,要強大你自己了。我會在我的心裏,你的位置上點一盞燈,好照著我向前走。”他說完一個人下了台階,往教學區走去。淺說不出話來,淚水模糊了雙眼,她跑下台階跑過去從後麵抱住他,隻有抱著他才能把心裏的疼痛壓下去,她哽咽,顫抖著:“我,不會放開你,不會放開你。”一唯把她環著的手臂鬆開,轉過身來淺要靠在他胸前,他推開她,她一時無措,蹲下去,抱著膝大滴大滴的淚掉在地上。“淺,我不要和你相濡以沫,我們應該相忘於江湖。”她站起來仰起臉來看他,他的眼睛閉著,痛苦地緊抿著嘴,她踮起腳尖,把唇貼在他的唇上。她以為那一吻可以聯係起他們的未來,把一切陰霾擋在外麵。她以為隻要他們一起努力,就會有燦爛的未來。雖是溫柔甜蜜的一觸,可當時她並沒有砰砰心跳的感覺,隻是傷心心疼,不能自已。

淺把一唯送上回家的火車,把路上要吃的喝的東西放在他麵前的小桌上,跑去跟乘務員說了一堆路上要多照顧的話,那位中年婦女模樣的乘務員有些好笑地答應著,知道了,知道了。“好了,你走吧。”一唯笑著跟她說,“到了家給你打電話。”“還早呢,”淺坐在他麵前,握緊他的手,深深地看著他。他像一片葉子,就要飄走了。“淺,你的手裏都有繭了。”“哦,”淺答應著。“我看見你了,”他說,“那個時候剛上中專,怯怯地站在學校門口,眼睛紅紅地,(那是送淺來學校的母親坐車走了)衣服好土。後來去了班裏,坐在第一排,眼睛總是笑盈盈地,我當時想這小姑娘天生是給人當好媳婦的,溫柔嫻靜像長在院裏的樹。”“可是,你不喜歡我。”“不是的,那時候我太能玩了。考試總是第一名,拿了獎學金也不會買衣服、吃好吃的,也不會玩。一跟我說話就低頭,臉紅紅地,心跳地我都能聽得到。“我那時就喜歡你嘛。”“淺,謝謝你!”“不,永遠不要說這個,我願意的。我當時就喜歡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不分開。”一唯握著淺的手,她的手有些粗糙,手心裏的幾處繭硬硬地,心裏難受,“淺,你要飛起來,你會飛起來的。”乘務員催淺下車,“小姑娘,要開車了,快下去。”淺站起來,深深地看他:“路上要小心些。”一唯點了點頭。

淺,在我懂得愛情之前,我的心就會唱歌;當我懂得愛情之時,我心中的歌變做微弱的喘息,我心中的歌聲化做深沉的寂靜。

淺蹲下來捶著胸口,撕扯般疼痛讓她大口大口地喘氣。轉眼間火車道空空的,一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