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著一雙碧綠的眼瞳，幹枯的黃色頭發亂蓬蓬堆成一堆，讓布蘭登想起村民們雞舍裏鋪的幹稻草，兩條眉毛促狹地擠成一堆，一副痛苦的模樣，黑色的亞麻布長袍，腫了一大圈的腿則露在外麵，上麵塗抹著花花綠綠的不知名藥膏，整條腿仿佛狂歡節上被人烤壞的豬後腿。
布蘭登壓下心中滑稽的笑意，吩咐傑姆斯上前診治。他忽而發現傑姆斯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仿佛那真是一隻烤好的塗了蜂蜜的乳豬。他用拇指和食指仔細地按壓那腫脹大腿的每一寸，嘴邊時不時發出嘖嘖的聲音。
“感覺得到疼痛嗎？”傑姆斯稍微用了點手上的力一掐。
“嗯？”老獵人仿佛此時才張開他渾濁的綠色眼睛。
“這條腿並沒有壞死，怎麼沒有知覺？”傑姆斯自顧自言道，說著他狠狠掐了另外一條腿，老獵人吃痛地嗯哼一聲。
“你往腿上抹了什麼？”傑姆斯用食指挑起腿上的一塊塗料一樣的藥泥，用鼻子聞了聞，放在舌頭上舔了一下，“咦！好麻！這是什麼？”
“鬼草，這些東西森林裏有很多，沒有動物吃這些東西，所以它們長的到處都是，長了鬼草的地方，別的植物都活不了。”一旁的獵人妻子回答到，“他不願去治療，一直往自己腳上抹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鬼草？”布蘭登的腦海中似乎有些印象，“還有你說的鬼草嗎？”
“當然，我的大人。”獵人的妻子鞠一躬，從屋子角落的一個藤皮框子裏抓出一大把綠色的葉子來，每片葉子不到一個手掌的大小，基部寬而上部窄，鋸齒狀的葉緣。布蘭登取過一片，並未直接放入口中，他可沒有神農嚐百草的勇氣。在手心將這片綠色的葉片揉碎，滲出淡綠色的汁液，在手心當中顯得有些瘙癢難耐。
他湊近鼻子一聞，隻有一股淡淡的辛辣氣味，一咬牙拿舌頭輕輕舔了一下，舌尖的部位立即傳來刺痛以及緊接著的麻癢，很快舌尖便失去了知覺。
“蕁麻！這是蕁麻！”布蘭登想起了這種野外常見的野草，常常被人稱為蠍子草和哲人草的植物，它們能分泌出令人感到麻癢的液體，布蘭登不知道為什麼傑姆斯剛才沒有認出來，興許太過常見反而不引人注意。
“噢！噢！噢！”此時傑姆斯卻仿佛魔怔了一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什麼？”
“先生！我親愛的大人！今後我就有給人做手術使用的麻藥了！”
“用這個東西麻醉？那你的病人非得癢的把自己的整張皮撕下來不可！”
“噢！大人！自然不是蕁麻這一種！您看他腿上除了蕁麻，還有山間常見的金盞花，這可以很好地調和藥效，還有黃色的連翹，它和綠色的桑樹葉子調和在一起之後，既能消腫又能解去蕁麻本身的毒性！”他手舞足蹈起來，“噢！這條腿上有著最偉大的草藥配比！天呐，為什麼我過去就沒法想到！”
“傑姆斯，我為你的發現感到由衷的高興，從此我們小隊的生命也將更有保障，但你得先把老獵人的腿給治好，要知道，他為你的麻藥做出了最大的貢獻！”
“大人，這很簡單！我隻要把他腿裏斷裂部位的那些膿液取出來，配上幾種草藥，再把他的腿固定住，這條腿就算完全沒事！好在他往腿上塗抹了許多解毒和消炎的草藥，這才讓他的腿硬是撐到了今天，看來他對山中的這些藥草同樣頗有研究！”
“打漁之人怎能不通水性，他常年在山間奔走，自然對山中之物了如指掌。”
老獵人依舊處於一個有氣無力的狀態，甚至開口說話也費勁，長時間的發炎導致的內熱使得他的精神萎靡。傑姆斯一邊吩咐獵人的妻子和梅果去搗碎連翹和桑樹葉製成藥劑並燒好熱水，一方麵拿出自己小巧的手術刀片，用火烤之後在骨裂的地方劃開一條口子導出裏麵發膿的組織液。
黃色的液體混合著黑紅色的血液汩汩而出，被傑姆斯通通接到一個小陶罐裏，他一共開了三次口子才把裏麵的膿液放幹淨，此時腫起的大腿早已消退大半，小瓦罐中的血也將要盛滿，用熱水燙過的亞麻布擦拭開口處的皮膚之後，傑姆斯用艾草和薊製成的止血藥泥封住了傷口，再在腿上塗上一層接骨木藥泥，用幾根硬木杆子和亞麻布一起將短腿固定起來防止二次傷害。
此時早已繁星漫天，屋內點起的火把光下，傑姆斯擦了擦額頭的汗，完成最後一圈亞麻布的包裹，消炎解熱藥劑的作用下，老獵人的臉上好看許多卻依舊虛弱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