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夜,因著山下的萬家燈火而變得不那麼陰沉,耳邊的淙淙水聲也不再令人討厭。薑祁淩靜靜的站在鬱山的半腰處,眺望著,聆聽著。高漲而平靜的水麵托著粼粼月光,與岸上的點點星火相互輝映,讓這靜謐的夜顯得更為安然。
一道黑影飛快的掠過,快得似乎將水麵劈開了。隨著幾聲羽翼撲打之聲,一團黑色停在了薑祁淩的手臂上。若是白天,定能看出,這其實是聖朝的圖騰--雪鷹,白羽如潤雪一般覆蓋著它的全身。薑祁淩熟練的解下綁在雪鷹身上的書函,展開,再小心的裝在一個錦盒中,留待回去後慢慢品味。大半個月以來,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當日,他帶著遺憾留在了這裏,因為這裏需要他。但他仍遣人將玉若飛最愛的桂花糖送了過去。令他意外的是,當日傍晚,雪鷹便馱著錦盒降臨到了他的身邊。在錦盒中,他見到了那熟悉的筆跡。讀著她的書信,就仿佛是她在對自己講述,那一顰一笑無不讓他為之著迷。從那時起,無需風影的稟報,他們以雪鷹遞情,互訴衷腸。每晚等待雪鷹到來的時候,薑祁淩就這麼站在鬱山,向著西南方遠眺,雖然隻能依稀看到濟州的燈火,卻能溫暖他的整個心房。因為,那是有玉若飛的地方。
小心的收好錦盒,薑祁淩攏了攏披風,跨上白馬,向行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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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寒風透過沒有關實的窗戶,搖曳了燈影。薑祁淩不確定的眨了眨眼,又將信紙反複檢查,待燭火停住後,又看了看。頓時,心一下子沉了下來。為什麼,是一張白紙?飛兒要表達什麼。
左思右想卻不得其解,薑祁淩頓感煩躁。他喚來了一個風影,問道:“濟州那邊現在什麼情況,郡主可好?”自通信以來,雖然每次都隻是講些日常瑣事,薑祁淩卻感到無限的滿足,他也沒有再從風影那裏了解情況。
隻見那風影頓了頓,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抱拳道:“回殿下,濟州的災情已然穩定。隻是郡主因著連日來的過度操勞……病倒了。”
“什麼?!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郡主是什麼時候病的?”聽到此處,薑祁淩驚的大吼出聲。昨日還與飛兒通信,今日怎麼就……
“郡主是今日上午視察時候暈過去的,屬下這邊至今沒有郡主蘇醒的消息。不過看殿下接到了雪鷹遞來的信,相比郡主已經無礙。”風影退後一步,恭敬的說。
“無礙?哼……”薑祁淩說著,憤憤的將手中的白紙摔在那風影身上,便奪門而出。他不能再等了。眼下離江的災情已經有所好轉,他不能再等了。飛兒一向健康,現在的情況怎能叫他安心?她已經為他付出了太多,自己怎能辜負她?
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薑祁淩以口哨喚來了坐騎,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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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唯有皎潔的月光和嘚嘚的馬蹄聲能夠讓人不會就此沉淪在這黑夜中。
馬蹄聲逐漸靠近,笑容也在卿輝禮的臉上逐漸擴大。再靠近一點,再近一點,你便不再是聖朝高高在上的太子了。
遠處,蹄聲乍歇,隻留下馬兒的嘶吼和哀鳴。再接著,又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忽而,又是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如此的……熟悉。
卿輝禮感到事情似乎超出自己的預計,於是沒有放出行動的信號,而是自己一人策馬前去查看。
盈盈月光下是一抹纖細的身影,靜靜的佇立在那裏。她的麵前是一個四方的大坑,透過月光可以瞥見,那裏,馬兒已經死在了一排排的矛刺之中。
見卿輝禮到來,玉若飛放下了手中的鳳笛,凝視著他,眼中一片清明,平靜無波。
“若飛,你……你怎麼好好休息,跑到這裏來了?”卿輝禮盡力克製中心的壓抑和不安,問道。
“等你。咳……咳……”玉若飛的話語與她的表情一樣平淡,隻是那止不住的輕咳泄露了她此時的身體狀況。
聽到那令人心揪的咳嗽聲,卿輝禮的眉頭擰成了死結,手上的韁繩也被狠狠的拽住。
為什麼,為什麼她可以為那個人做到如此?為了那個人的江山,她可以不辭辛勞,甚至累到病倒昏迷也毫無怨言。而她笑容最多的時候,就是每晚寫信給他的時候。每天,她都會嘴角含笑,凝望著雪鷹直到它的身影消失。
但她不知道,自己在她身旁看著她做這些的時候,心有多痛。看著她為了薑祁淩的江山不顧自己的身體,看著她日漸憔悴的身形,看著她為了保持與太子的通信而掙紮著在那個時點從高燒和昏迷中蘇醒過來,他的心中怒火和妒火幾乎要把他燒化了……
“咳咳……”再次傳來的咳嗽聲快速的拉回了卿輝禮的思緒。驅著馬兒來到玉若飛的身邊,卿輝禮翻身下馬,接下自己的披風,套在了她的身上。
剪瞳中微微泛起漣漪,卻又很快的隱去,玉若飛望了望前方。那裏是黑乎乎的一片,卻因著夜風傳來若有若無的氣息。她不知道那裏究竟埋伏著多少人,但想來,應該個個都是高手。
再次看向卿輝禮時,玉若飛的眼神複雜了許多。“你要等的人今天不會來了。不如,我們走走吧。”說著,玉若飛轉過身,準備離開。
“等等……”卿輝禮急忙拉住她,“更深露重,你的身體還沒有康複,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看著卿輝禮眼中的焦慮,玉若飛微微笑了笑,輕輕撥開他的手,道:“沒關係,你的披風,很溫暖。”說完,她繼續自顧自的向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