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3 聖白死血罪黑(下)(2 / 3)

那是明知道徒勞卻依然不顧一切地想要衝破桎梏的,原始的求生欲望。

然而,在那一次悲壯的嚐試失敗後,它們卻再也不會繼續想辦法逃脫了。大約幾個月後,它們漸漸地連飛翔都會淡忘。

可悲的是,現在的我就正在惟妙惟肖地演繹著籠中之鳥的命運。

而這一次,不會再有標榜正義的少女衝過來一邊喊著“放開它們,它們不屬於這裏”一邊將鳥籠打開。

黑暗。

吞噬了光的黑暗。

吞噬了聲音的黑暗。

吞噬了人存在的軌跡,吞噬了那場慘烈的戰鬥的黑暗。

整個空間,隻有我一個人。

在古德裏恩的腳步聲,那高傲的說教聲,和那莫名的水滴聲響起之前。

在試圖打破壁障的努力失敗,還遭到了力量的反彈而跌坐在地上的我,艱難地抬起頭看向睥睨著我的,高大冷峻的罪民男人。即使是瞳靈也難以看清的視野裏,他深紫色的眼睛像是在兀自發出嘲弄的光輝。

這個人,究竟有著何等的驕傲呢,才能抱著和我們完全不同的理念,以自己的意誌否定我們的一切。

在他的站立的方向,水忽快忽慢地滴答滴答地墜落著。那是什麼聲音呢。

“莫蘭可能需要一個拷問對象,在我看來你比較合適。”

然後,他隨意地甩動雙手,將兩團什麼東西扔到了我的腳下。

“如果還想要卑微地在這世間掙紮,最好的選擇就是聽從我的建議,不要重蹈她們的覆轍。”

解放了雙手後,他重新從背後取下收合的巨型十字架——棺材。

氤氳在其形態之外的,月光般淺淡的銀色光輝終於勉強照亮了我麵前的黑暗。

然後我終於知道剛剛戛然而止的水滴聲來源於何物。

那是。

“啊啊啊啊啊——”

再然後,理智斷線的瘋狂的悲傷的絕望的無法解釋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因為恐懼而扭曲了形體,雖然因為暗紅汙跡的掩蓋而變得模糊不清。但是,能夠分辨的,當然是能夠分辨的。

左邊是淺棕色,右邊則是淺紫色。

她們的頭發和她們的眼睛。

那仿佛被凝滯的絕望毫不留情地攝住,連轉動,眨動和閃動都無法做到,所有的一切都被固定在了最後一刻,隻能空洞地,渙散地,疹人地歪在地上盯視著我的,亡者的眼睛。

米娜。

以及嘉莉。

那從剛才開始,便被古德裏恩仿佛包袱般隨意地拎在兩手的,淩亂著濺落著水滴的。

是她們的頭顱。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在一瞬間便被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卷走了魂靈。

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失去生命了,靈魂渙散了,回歸源質的巡行了,作為獨立的個體永遠地與這個世界告別了。

米娜死了,被殺了,被眼前這個男人和他的部下們殺掉了,嘉莉也是,她們的頭顱現在就擺在我的眼前。

半天之前還在和我爭風吃醋的兩人,幾分鍾前還在和我並肩戰鬥的兩人。

生於鐸恩成長於鐸恩,被視作靈族未來的驕傲而受到了悉心的培養,即將在半年之內迎來重要的畢業祭典,步入嶄新人生的,仿佛火月之花一般燦爛美好的少女。

她們的頭顱就這樣像垃圾一樣被扔在我的腳下。

比凋零之花更加醜陋,比折翼之鳥更加悲哀,比擱淺之魚更加卑賤,原本屬於她們的命運之線,就這麼輕易地被他人剪斷了。

哈。

哈哈哈哈。

何等的脆弱。

這就是生命嗎?這就是生命啊。

姐姐,你見過這樣的場麵嗎?如果你見過的話,那時的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這麼在想呢?

害怕吧,不甘吧,屈辱吧,崩潰吧,仿佛被踐踏了最珍視的一切那般莫名地想要發笑吧。

除此之外,你會不會這樣設想呢?如果有一天,自己那個孿生的妹妹的頭顱,被丟棄在自己腳下的話。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過的話,會想要保護我嗎?會想要像曾經年幼的時候那般,用同樣瘦弱的身軀遮擋在我的眼前嗎?你會來救我嗎?

不會了。

已經,沒有人可以救我了。

”是嗎。果然沒有經曆過死亡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壓抑了”黑棺“的光芒,緩步環繞著我的身體負手踱步的男人。

聲音低沉中,仿佛混入了一絲憐憫。

”所以才會露出這樣可笑的表情嗎,雖然我也曾經從這樣的道路上跋涉而過沒有資格嘲笑,但是如果你還能夠聽到我說話的話,就好好聽好吧。“

”這就是生命,如同草芥般脆弱的生命。被砍掉頭顱會死,被刺穿心髒會死,被火焰焚燒會死,被冰雪封凍會死,瘟疫上沾染會死,從高處墜落會死,即使幸運地什麼都沒有遇到,到了既定的時點依然會死。“

”生命不是芙蘭女神的恩寵,倒不如說是虛無的詛咒。世界不是樂土,而是充斥著絕望的地獄,牢籠。你所經曆的美好,隻是你將要經曆的傷痛的鋪墊,獲得得越多,在失去的時候就會更加痛苦,所以家財萬貫,至高無上之人,才會比一無所有的乞丐更加畏懼死亡。“

”然而因為這樣你就認為生命很廉價麼?你錯了,生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無價的東西,正因為太脆弱,太容易失去,所以無價;正因為失去它就會失去一切,所以無價;正因為隻有它最能夠體現世界的公平,所以無價——而正因為它的無價,我才要將之奪取,因為‘被毀滅’是和‘努力苟活’同樣珍貴的,生命的價值。“

”我珍惜每一個生命,我所拯救的生命,我所收割的生命,他們是我存在的價值,是我肩上的軍功章。我珍惜這兩位小姐的生命,我也珍惜你的生命,所以我才給你忠告,希望你能夠學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努力地去苟活,拋棄一切地去苟活,去發覺自己的無價。你很聰明,你比這兩個女人,比那個看守大門的肥胖者,比你們引以為傲的鐸恩的王子更加聰明,你能夠理解我的話,所以我認為你是最適宜的俘虜,所以。”

古德裏恩眯起眼睛,將十字架的黑棺拄在我的眼前。

“請以‘放棄反抗’的方式來反抗死亡吧——“”你在講什麼毫無邏輯的歪理啊!“

就在這時。

在那個仿佛沉寂了一個世紀的聲音重新在我的耳畔響起的同時,那仿佛淹沒了一切的絕望的黑暗,被一束刺眼的金光摧枯拉朽般撕裂了。

刺眼,是因為實在是太久違了。

久違到我不禁猜想,如果他再不出現的話,我已經被黑暗,死亡,以及古德裏恩悲觀到的話語所徹底壓垮了。

可是他畢竟還是出現了。

就像曾經一次次拯救我一樣。

雖然她並不會來救我,但是不代表艾克琉斯·厄萊恩斯不會。

仿佛撕裂了漫漫長夜,初生的光芒裏,少年英勇得如同天神的側影。輝煌的長槍化作流星,在外表為銀,卻充斥著絕望之黑的棺材完全向我敞開之前穿刺而過,將之擊碎為片片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