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薇蘿。
我也不是。
呆呆地將手遺忘在門把之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像另一塑雕像般和我對視,隔斷在我們之間的,是月光劃出的清晰的界限。
她在那邊,而我在這邊,仿佛隔了一個世界,唯一可以交彙的,就是目光。
不知不覺催動了瞳靈的”讀魂“能力的我,將目光化作兩抹微風探入她精致美麗的瞳孔裏。
青藍。無論是發色,瞳色,還是更深層的靈魂之色,都是那種一如風拂過風月天空所殘留的痕跡般的青藍。
雖然和我們甄妮斯家”淺到近乎白的淺藍“還是有些微妙的區別,但是無法否定,那同樣是清雅綺麗,讓人心醉的顏色。
那少女,那有著青藍發色青藍瞳色和青藍靈魂色的少女,處在和我們相仿的年紀,有著獨屬於青春少女的高挑的勻稱的白皙的胴體,卻任那迷人的美麗掩蓋在粗糙做工的白色連衣裙裏。
她是誰。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她的身上,充盈著和這座城市並不融洽相合的氣息。
她是外來者吧。是跟隨姐姐一起回到鐸恩的,姐姐的同伴吧。
可是,如果僅僅是”同伴“的話,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姐姐的房間裏呢?從她剛剛的話語和表情來看——她,她也和我一樣,是在等待著期盼著姐姐嗎?
”……伊薇?“
就在我雜亂的思緒仿佛洪期的河流般旋流泛濫的時候,她卻先一步從怔然中回過神來,然後試探般地輕輕地喚出我的名字。
她猜到了我是伊薇麼。
為什麼能猜到呢?是有人告訴了她我的存在嗎?那個人又是誰?是柯賽特嗎,還是……
可是在所有的疑問之前,相比於她的事,我更關係的卻是——“請問……我的長姐,薇蘿妮卡·甄妮斯不在這裏麼。”
“薇蘿的話,應該還在浴池沐浴吧,去了很久了呢嗬嗬……”
她有些局促地牽強笑著。
“這樣啊,長姐她……”我低下頭去。那就說得通了,姐姐她的確是回到了宅邸,可是就在柯賽特通知我的同時,她似乎先一步前去沐浴了。
剛剛經曆了冗長的會議,終於回到了久違的房間,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放鬆一下吧。想到這裏,我終於可以好好地維持一個主人的禮節了,畢竟不管怎麼說,眼前的這位少女也是甄妮斯家的客人,我剛剛的行為倒是有幾分失禮了。
“您好,我叫伊薇·甄妮斯,是薇蘿妮卡·甄妮斯的妹妹,請問你是?”
“啊那個,我叫艾雅,是薇蘿的朋友,第一次來鐸恩,很高興認識你……”青發少女有些慌亂地回答道。
艾雅。
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呢。
是薇蘿的……朋友麼。
可以邀請到自己私密閨房的朋友麼。
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突然有一種隱隱的悶堵感,讓我沒有辦法露出發誓內心的笑容。
是長姐大人的朋友麼。這樣啊。剛剛聽柯賽特說長姐大人回來了,便決定過來打一聲招呼,沒想到不在呢。”
“薇蘿她應該馬上就要回來了吧,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會在浴池裏待上那麼久的時間呢……”名為艾雅的少女似乎想通過抱怨薇蘿來緩解壓抑的氣氛,同時向後緩緩退出兩步,給我讓出了進入的空間,“不然伊薇小姐在這裏稍待片刻?”
這個時候我才突然留意到,她在叫我的時候用的是再正式不過的伊薇小姐,可是在提及薇蘿的時候,她說的是”薇蘿“,不是全稱的”薇蘿妮卡“,也不是那種簡單地呼喚名字的”薇蘿”,而是仿佛帶著隻屬於自己的情緒的叫法。
我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怕了。
可怕在,她竟然可以這樣輕描淡寫地,親昵地喚著那人的名字。
仿佛,直呼其名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就像她可以若無其事地站在那人的房間裏,邀請我進去等待——那態度仿似她才是這房間的主人一般。
想到這裏的我,已經不知道再如何和她繼續交談下去。
因為完全不同,因為我和她分明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啊。
“這樣的話,我想還是算了吧。夜深了,就不打擾長姐和艾雅小姐……休憩了。”
是抱著怎樣自暴自棄的心理,我才說出了這番話的,連我自己都辨不分明了。
明明是那麼不甘心,明明是那麼羨慕,卻要假裝灑脫地抽身而去。
卻反而將自己的落寞和脆弱更加清晰無疑地展露在對方的眼裏。
“不會的哦,剛剛好薇蘿好像對我說,要進行什麼‘臥談會’的說。說不定會很有趣,伊薇小姐要不要也……”
“我想還是算了吧,長姐大人肯定也並不期望我的出現呢,不過既然是長姐大人提出的活動,一定會很有趣吧,希望艾雅小姐能夠在這裏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呢。”
她無心的話語,我做作的疏離,緩緩朝房間退卻的她,和慢慢往走廊逃離的我。
可無論是來源於她還是我的自作自受,最終受到傷害的都是我自己。或許一直到這個時候,這個名為艾雅的少女都還不曾自知吧。
關於自己究竟如何在短暫的幾個交互的時間,僅憑自己的存在便讓我遍體鱗傷的事實。
而此刻,麵對我擠破”失落“的果實流露出來的悲哀的言語,她終於陷入了沉默。
終於,連你也意識到我的可笑和可憐了吧。
這個想要和薇蘿久違地相擁入眠的我,麵對的卻是薇蘿真正想要同床共枕的你。
這種奇妙的,仿佛從星空直墜到海淵的落差感。
“對了,希望艾雅小姐在這裏住得習慣,有什麼不周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
好了。
這樣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