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芙蕾雅送給我的禮物。
出乎了“服裝,珠寶,貴重的藝術藏品”這三項可能性最大的類別,是我完全不可能預想得到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活物。
那個小東西,此刻正靜靜地懸停在我的手背,纖細如婀娜少女的長腿亭亭地筆直著,而與之截然相反的上半身則是色彩鮮明的毛茸感,她優雅地抬起左側的翅膀,好整以暇地用那純黑的修長的喙整理著自己如流火般絢麗的羽毛,那神態仿佛是出席宴會的年輕貴族少女。
“啊咦!”
“能夠讓伊薇露出這樣的表情,看來這一次倒是哥哥的建議立功了呢。”欣賞著我驚奇的表情盈盈一笑的芙蕾雅,將目光投向了我的身後,站在禮台之下微微頜首的男人,雷忒斯。
“是嗎?這個是雷忒斯先生選擇的……”本來以為芙蕾雅特地提到這個禮物是與兄長雷忒斯合贈不過隻是少女得體的說辭罷了,卻沒有想到說起來雷忒斯才是這次禮物選擇的主導者。
“是啊,這一次為了伊薇的成人祭,兄長大人即使在夜幕之塔的緊張部署中也特意抽出時間來囑咐我準備呢。”
這樣……嗎。
為什麼呢,明明並沒有建立多麼良好的關係,嚴格地說起來甚至是完全敵對——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特意送我這麼一個令人驚喜的禮物呢?
難道是有什麼陰謀?還是說,隻是單純地貫徹他初見時候說的那句“對我很感興趣”?
我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因為那有著和芙蕾雅同樣的橙發橙眸,氣質卻仿佛冰與火一般完全相反的男人,正負手而立,朝我的方向投來意味不明的微笑。
“這是我們火靈的故鄉,弗雷姆蘭德所獨有的一種升華獸,名為文鸞,據說是冥火之凰的亞種,代表祥瑞和福祉的神聖之鳥,雖然數量稀少,但是與人為善,在馴化之後會永遠追隨於主人的源能氣息不離不棄。鄙人初返鐸恩,還未曾來得及等家妹引薦便曾偶然與伊薇小姐邂逅,由於我的失禮,而引發了一些不快,在此特以此鳥為禮,像伊薇小姐表達最誠摯的歉意。”
“伊薇的話,在我看來一直都像是一隻鳥兒呢。”接過雷忒斯的話,一邊輕柔地用源能力量牽引著我的雙手,幫助我和手上這個嬌貴的小家夥建立契約的芙蕾雅依舊是恬美的笑意。
然而,聲音卻越來越小,小到變得隻有我一個人能夠聽清,小到從麵向所有參會者的致辭,變成了柔柔盤旋在我耳邊的,溫暖的唇語。
“不是甄妮斯家信奉的極樂鳥那樣的神聖,也不是我們火靈的守護神冥火之凰那樣嚴厲的執法者,伊薇你啊,隻是一直渴望著青空,渴望著在那片青空間無憂地靜翔的,普普通通的鳥兒哦……就像是你的外裝,空之淚那樣的鳥兒哦。鐸恩也好,家族也好,對你而言不過是禁錮本心的精致鳥籠罷了,伊薇你呢,一定隻有在那更遙遠的世界中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吧。”
這才是你真正想要送我的禮物吧。
這一番話才是。
對嗎,芙蕾雅。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被感動到即使哭的梨花帶雨泣不成聲也是情理之中的時候,我卻隻是呆呆地傻笑了出來。
“本來源能外裝就是鳥兒的形狀了,再加上這位新朋友,不認識我的人說不定會把我當做馴獸師而不是源能使呢……”
“伊薇要多多和她培養感情哦,一個人如果有什麼想要傾訴的話,可以將她當做是芙蕾雅,盡情地敞開心扉哦。”
“嗯嗯。”一想到今日一過,最多在這座城市裏勉強逗留幾日,便將要啟程趕往我的故鄉,瞳靈的中心千流城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鐸恩見上芙蕾雅一麵,我的眼眶還是微妙地濕潤了。
握緊了少女柔弱得仿佛隨時都會像沙堆一樣坍塌的美麗的手,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擁抱了她。
停在我手背上的小家夥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激烈舉動給嚇到,撲騰一下飛了起來,懸停在半空中疑惑地看著我。
“收好感傷吧,又不是沒有機會再見了,你們才十八歲,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等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再借酒消愁吧。”
如果不是西爾維婭老師無奈地插入進來,我真的難以收斂對芙蕾雅的不舍,畢竟在整個鐸恩的幾萬人裏,能和我有這樣深厚羈絆的少女隻此一個啊。
更何況,完美如她是那麼容易被其他人搶走。
“喏,這是我的一些小禮物,沒有納維家的那麼特別,不過也收下吧,作為學院導師代表的賀禮,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適合了。”
風姿綽約的女性故作隨意地拋過來的,是一本裝幀精美的薄薄的書。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餘悸,自從上次罪民展覽館發生的事件之後,我一直對書這樣的東西有著淡淡的恐懼,仿佛每一本書都是打開另一個世界的鑰匙一樣。
“前半部分是一些你童年的記憶,是從你那不稱職的老爹那裏要來然後編集的,中間的話更多的是學院時代的一些源能繪作和官方記錄,矯情點說也算是刻印了你學院生活的點點滴滴吧,沒事的時候翻一翻唏噓回憶就好。”
西爾維婭導師撩了撩肩上那淩亂得非常好看的海藻色長發。“後麵更多的呢,則是為你準備的留白啦,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將之後的經曆也記錄在這裏。畢竟就像我說的,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別被過去的桎梏給牢牢拴住了啊,那樣的話作為你的導師的我可是會很沒有麵子的吧。”
——更不用說作為小姨的我了吧。
我在心裏替她補充道。果然在對於我的事情上,一如既往地不坦誠呢。
“謝謝您的禮物,我認為同樣非常有意義,我一定會將自己的人生之書認認真真地填滿的,就將它當做是我最後的答卷吧。”我抱著書堅定地點了點頭。在我的身邊仿佛覬覦著花粉的蝴蝶般飛來飛去的文鸞似乎也學者我的樣子一上一下地甩了甩頭。
“這份答卷你就自己訂正了吧,反正也沒有什麼標準答案,我們這群老骨頭還要繼續照顧下一屆的傻小子們呢。”無聊地擺了擺手,西爾維婭導師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碰巧看到某一個人作出某一個姿勢的我,原本就跳動得淩亂無序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眼。
那個家夥。
沉默地從座位上直直地站了起來。
理了理天青石花紋的修身正裝下雪白襯衫的領口。
然後,有些刻意地將右手背在身後,仿佛故意隱藏著什麼一般。
緩緩地向前走了起來。
他的方向,那被他筆直的目光確定的筆直的方向的盡頭,站著一個少女。
而那個少女,就是我自己。
“……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