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為什麼必須要戰鬥呢。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隻靠語言便相互理解的辦法嗎?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能讓所有人都露出溫柔笑容的結局嗎?
沒有的。
正是因為無法理解,正是因為無法讓所有人都幸福。
所以人們戰鬥,也正是戰鬥,塑造了世界的形態。
白色。聖潔的白色,閃耀的白色,光明的白色,仿佛融世界所有美好於一身,以快過一切的速度不斷追逐著完美的白色。
還有黑色。深邃的黑色,晦暗的黑色,神秘的黑色,隻有包容了漫長時間中所有雜亂的生命顏色,無論是悲傷還是喜樂,無論是希望還是絕望,都一並深深藏於心間,才能夠顯現出的最複雜的黑色。
或許,黑色與白色之間,本身便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理解的吧。
所以白晝會與黑夜相互追逐,所以陰影皇者撒加才會將絕望散播在整個世界。
而此刻。
在我的眼前。
也在上演著這樣一場廝殺。
一場我希望永遠都不要發生,可這一刻我卻隻能無力地跌坐在一旁看著,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的廝殺。
那枚戒指,他在開戰之前扔到了我的腳下。
他說,別弄丟了。
而此刻,我目光渙散地麵對著逐漸流動為黑白兩色的混沌世界,眼前唯一能夠分辨的風景,便是這枚兀自發光的戒指。
在這個時候我終於留意到戒指之上的圖案,留意到那一對相互反向的箭頭,朝左邊是黑色,而右邊則是白色。
就仿佛完美地詮釋了這種宿命般的矛盾一樣。
是啊。果然這場爭鬥早已被寫在了命運之書裏了吧,無法避免,隻是這個世界上無數戰鬥的縮影罷了。
艾柯,艾克琉斯·厄萊恩斯,我最最親密的同桌,一直以來溫順得仿佛一隻血統高貴,懶散隨意的白貓的少年,此刻卻持續著如同獅子般狂暴的咆哮,絢美的光之粒子在他的發間,手背和臉頰流散,他旋轉身體,長槍席卷如北風,仿佛獨舞在暴雪的冰原,驅使著天與地的白色想要將眼前之敵吞噬一般。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明明就連在劫火之地裏,為我付出生命的時候,都是微笑著的,不是麼。
諾維德。諾維德·遺言,我不知道應該怎樣界定我和這個男人的關係。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就像引線一樣牽引著從風月開始的我的命運的男人,一直與我保持著遙遠的距離不願意接近,卻在我麵對危險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麵前。
但實際上,我真的了解他麼?關於他所背負的所有,他做出這一切的理由,我真的知道麼?
迷霧。全都是看不清的迷霧。真正讓我感到安心的,或許不過是那種無法言明的熟悉吧。沉默的男人,麵對艾柯淩厲的攻勢依舊麵無表情,揮動著比人更加修長鋒利的鐮刀在身前格擋。他並沒有反擊,因為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不希望傷害任何人。
他貫徹著自己的理念。
即使他知道這樣做什麼都不會改變。
光與暗無數次地在我的視線中交接,每一次都綻放出讓整片樹林震顫的花影和鳥鳴,明明是戰爭卻絢美得仿佛畫卷,明明是對抗卻默契得像是齊舞。
我呆呆地望著這一切,然後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兩位男子是怎樣截然不同卻又同樣美好的存在。突然意識到讓他們這樣無休止地戰鬥下去,直到分出勝負,直到一方倒下,是多麼暴殄天物的接軍。
突然意識到,我竟然對他們有著分不出高下的,一樣的珍惜。
一樣到,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站隊的決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放棄另外一個。
所以。
”不要再打了。“
”呐,不要再打了,你們能聽我說一句嗎?“
”不要再打了!!!“
疾風,驟停。
所有的樹葉都停止了舞奏。
深邃之暗和絢爛之光,同時收斂。隻剩下我聲嘶的鳴聲,仿佛殘餘的硝煙般在樹杈間緩緩消散。
我睜開眼睛。
我站在了他們之間。
我的左邊是露出了驚詫表情的艾柯,他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動作,然而指尖卻不知道為什麼微微地顫抖著。
我的右側,黑衣的男人微微蹙起了鋒利的眉,他緩緩收回了手中的黑鐮,輕抿著嘴唇仿佛有什麼欲言又止。
不,是隻在心裏說給了自己聽。
而站在中間的我,雙手仿佛展翅的鳥兒般橫向撐開。我的胸口不停起伏,早便被劇烈的風罡攪得淩亂不堪的淺藍長發,此刻緩緩地垂落在我的肩上和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