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8
【99】
【伊薇·甄妮斯】
“我想，你已經讓我足夠憤怒了，艾克琉斯·厄萊恩斯。”
——寂寞湧動的天空陸地和海洋。
“但是你知道嗎，我憤怒的並非是你斬斷了我左臂，而是——”
——仿佛當一切都不存在，隻是自顧自地混亂著的虛無。
“你竟然，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少女受傷了啊。”
古德裏恩隨手捂著被截斷的左臂，脊背卻一如往常的筆直。
“如果我選擇因為那樣的軟弱而受到你們以此為要挾的鉗製的話，我就更不能拯救伊薇了。”篤定地迎接著對方的對視的少年，麵目平靜得就像是在回答學院的年終測試題。
“我越在意伊薇，我就越被動，越沒用戰勝你們，帶她離開的可能。而讓她受傷，是我的能力不夠，雖然很心痛，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
即使在瑟琳娜的幫助下，也依然不能完全被阻止的失血的勢頭，讓我的頭腦變得有些昏沉了。恍惚如夢境的視野裏，少年自始至終沒有看向我一眼。
一切，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嗎？
他是為了保護我，所以才……
任憑他們傷害我的嗎。
那個時候也是一樣吧，就算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為了等待時機，卻還是要在被發配到彌諾恩波斯之內後，才終於和我相見。
是策略嗎？是策略吧。
“瑟琳娜……”
“伊薇……對不起……”
“呐，瑟琳娜……我，突然開始不知道怎麼辦了呢。”
連我自己都無法清晰地將每一層思維跳躍描述清晰，隻知道在這樣一個扭曲的時刻，我唯一想要傾訴的對象，竟然是這個曾經傷害過我，卻又和我並肩作戰，然後拯救了我，卻又再次傷害我，直到此刻她顫抖地抱著我，眼眸中滿盈著悲戚的神色，為我處理著她親手造就的傷口的——女人。
“讓你背負這一切，真的是太難為你了吧。”輕歎一口氣的瑟琳娜，伸出手來撫摸我的臉。
我輕輕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
“……”
“我隻是，什麼都不願意失去……”
所以失去了一切。
“罷了。”
“我從未命令過瑟琳娜傷害伊薇。女人在某種地方總是無法信任的，就算是最鋒利的匕首，也會感情用事，這是我的失策。”
“但是，艾克琉斯啊，你真的認為我必須要靠脅迫你才能和你一戰麼？”
“事到如今再放大話也——”“來一場決鬥，好嗎。”
古德裏恩鬆開了自己的左臂，淡漠的聲音。
“你，和我，一對一決鬥，如果你贏了，你帶伊薇離開，我絕不阻攔。”
“如果你贏了呢？”艾柯揚起下頜。
“我隻需要你的項上人頭便可。”
曆史課上曾經提起過，在遠古蠻荒的時代，很多部族是沒有法庭沒有議會的存在的，甚至連法律都沒有的他們，在處理事務上唯一的方法，就是決鬥裁決。
強者為尊，勝利者的謊言即是曆史，多麼殘酷而又多麼直白啊。
而我從未曾想到，在千萬年後的某一天，我自己的命運也將會被以這樣的方式潦草地決定。
“……”
“怎麼，你害怕了？”黑色的十字架重新在男人的手心凝聚，雖然此刻的他隻剩單手，但是在我看來，他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恐怖得多。
如果說往日的他是一塊無堅不摧而又天衣無縫的黑曜石的話。
那麼此刻的他，則是極力壓製在人類皮囊下，張牙舞爪準備吞噬一切的陰影。
“伊薇，”就在這個時候，瑟琳娜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角，“呐，伊薇，阻止這一切吧。”
“……”我轉過頭去，無言地看著女人的表情。
“隻有你，隻有你可以……”
我知道。
但是。
我真的，又要那樣做了麼。
就像在上一個世界，屬於我的成人祭那一天，我淚痕恣肆地站在了艾柯和諾維德中間一樣。憑借自己的任性，去阻撓根本無法避免的衝突，這樣做，真的會有好結果嗎。
“雖然我很想在你的胸口多戳幾個窟窿，但是我相信你的承諾。”短暫的沉默後，輕輕舉起長槍指向對方的艾柯。
以及仿佛遙遙回應一般，緩緩將黑色十字架的末端提起的古德裏恩。
兩種絕對對立的顏色，在下一個瞬間再次交錯。
仿佛從古老的棺材上蔓延而出的荊棘，黑色的影子仿佛箭雨般朝艾柯墜落而下，橫向輪舞極光的少年則仿佛化作了告訴旋轉的白金飛盤般將所有黑色絞碎。
古德裏恩定定地站在原地，即使是現在我看到他停止滴血的殘缺的左臂都覺得觸目驚心，他輕輕地揚起右手，向前翻動手腕，下一刻早就靜懸於身側的兩痕黑色十字架便仿佛投擲的標槍般飛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