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幾乎是瞬間便伸出了揣在口袋裏的右手。少年低喝一聲,側身擋在了女孩的身前。
黑光一閃,緊接著便是尖銳的碰撞聲。
一觸即分,少年猛地朝身後踉蹌幾步,微微喘息著站穩腳步,眼神灼灼地盯視著前方偷襲自己的存在,右手手心,纖細而鋒利的黑色鐮刀兀自輕顫。
“——!!”
連續扯動的衣袖。諾維德知道此刻的菲零娜一定非常擔心,但是對於他來說,現在卻根本不是分心的時候。
因為他知道,曾經無數次和惡獸搏鬥,遊走於生死邊緣的他知道。此刻的自己,隻要一個閃失,便會讓自己和身後的女孩一同喪命在這片雪地裏。
“菲零娜。逃跑。”
竭盡全力從喉嚨中擠出低沉的幾個字,目光卻一瞬也沒有從那個似有似無的身影上移開。如果不是飄落的雪花落在了它的身上,諾維德甚至無法察覺到它的存在,就像是不應該在那裏,卻確實在那裏的——矛盾一樣。
不可能吧。
為什麼,明明湮滅還沒有降臨,這裏卻出現了虛無者的走卒,幻影獵犬呢。
雖說正像一團氣流般不斷流動轉換著身形,但整體上卻還是能看出野獸的輪廓,高高弓起的緊繃的身體,低伏的猙獰頭顱,長滿獠牙的巨口中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仿佛隨時都可能再次發動襲擊一般。
短暫的遲疑之後,少女鬆開他的衣袖便朝之前經過的鬧市區跑去。菲零娜雖然稚嫩柔弱,但是她絕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眼下的局麵,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裏隻會讓諾維德分心,這樣下去他們兩個人都會被湮滅的走卒徹底吞噬。
然而就在女孩轉過身去死命瘋跑的時候,她聽到了身後惡狼撲殺的聲音。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純黑的影子。在幻影獵犬發動攻勢的同一時刻,少年也低喝一聲揮動黑色的鐮刀向前很少,反射著微末的紫色月光的鋒刃上,流轉出一痕絢目的光影。
那是少年的湮滅外裝·斷罪吻痕。
因為常年需要同猛獸搏殺,少年比一般的罪民更早地掌控了湮滅外裝的技巧。從他右手手背的黑色鐮刀圖案上,飄忽的黑霧不斷地湧現出來,讓他的身影變得無比模糊。
然而,諾維德迅速的橫斬被幻影獵犬以靈巧的側身彈跳躲過,遊走到側翼的湮滅惡獸,毫不停歇地再次朝少年發動衝鋒。
這一次,那對並不血腥,反而像是水晶製作的藝術品一般的尖牙離少年的脖頸隻有不到一肘的距離。
諾維德橫起鐮刀,堪堪格擋住了對方的攻勢,然後毫不遲疑地一記膝頂砸在了幻影獵犬的腹部。然而和現實中的猛獸不同,本就並非存在,而是湮滅的聚合體的幻影獵犬,對於秩序的一切都具有著超強的腐蝕性,與對方短暫肉體接觸的少年精神一蕩,從接觸的位置開始湮滅仿佛倒灌的海水一半洶湧而來……
再次後退,諾維德單膝跪地,單薄的胸口劇烈地喘息著。
這就是混沌的前哨兵嗎,比起被湮滅汙染的升華獸,更要強大的存在。相比於其本身的力量而言,更為可怕的則是它的出現所代表的意義。
就在不久之後,最多一日的時間裏,混沌便將侵襲至此地。
在那個時候,這裏曾經留下的所有的存在痕跡都將消失。
諾維德眯起眼睛,握住鐮刀的右手繃得青筋綻露。
湮滅。
從三百餘年前的那一日開始,便無情地壓迫著這片崩壞大地之上的一切的恐怖,是所有悲劇的起源。如果不是湮滅的侵蝕,他不會孤身一人背井離鄉,如果不是湮滅的侵蝕,菲零娜也不會被她的家人拋棄……
如果可以的話,諾維德真的希望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斬斷這一切,然而現實就是,在整個世界的規則之下,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能做的,僅僅是在這裏戰勝敵人,保護唯一重要的夥伴,然後一起逃離而已。
“來吧。你不是想要吞噬我嗎,那就來吧。”
蒼白地一笑,有些傲然地仰起下頜,就在他挑釁之後的下一個瞬間,歡迎獵犬再次化作極速閃動的光影朝他直直地撲過來。這一次的敵人,用上了全部的力量。
勝負在此一舉了。
這一刻的諾維德,卻仿佛突然沒有了之前的緊張感,反而泰然自若地笑了起來。
因為,這樣的場麵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曾經無數次這樣,和比自己更加強大的敵人對峙。
然而最後的結果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來,活到了現在。
“斷罪吻痕·長夜的狂戀。”
無形的源能之流,仿佛是籠罩天幕的夜一齊流動,湧入了少年手中的黑鐮之上。菲零娜張開小嘴,怔怔地看著少年筆直的背影,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氣勢來,就像,就像……
就像即使擋在他麵前的是命運,他也要將之斬斷一般。
在菲零娜看不到的角度上,少年缺乏神采的灰色眼眸中,第一次翻湧起了熾烈的情緒,而隨著他意誌的高漲,手中原本短小的鐮刀也瘋狂地生長,變成了比他自己的身體還要長處一倍,仿佛黑色之月般凝聚著流暢曲線的巨型殺器,被少年單手輕飄飄地拖在地上。
就在幻影獵犬淩空飛撲,在雪花淩舞的夜空中達到最高點的霎那。
挑斬。
原本不應該存在的,黑色的光。
仿佛是一支以天空為畫布的墨筆一般,直直地劃出一條白線,將整個世界分成左右兩半。
而正好處於黑光軌跡之上的幻影獵犬,也毫無疑問地被從中斬斷,化作片片透明的碎片,散落在雪花凝滯的陰霾空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