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我想要說的是，雖然都是‘諾維德·遺言’自己的投影，可是我和那個家夥向來不太合得來呢。從我們的性格完全相反一點上也能夠看出來了吧。我和他，正是因為相互厭惡，相互排斥，才這樣徹底地分裂了呢。”
“……自己和自己排斥嗎？”
“是的。”少年神秘一笑。“現在的姐姐可能還不明白，不過等到經曆了更長遠的時光旅行之後，姐姐你就會知道，被長久的時空磨滅了本身的人格，會陷入怎樣的矛盾之中……也算是對我們這樣破壞規則的人的懲罰吧。”
“懲罰嗎……”我又看了一眼站在我眼前的黑發男人。這一次他注意到了我，朝我皺了皺眉。之前我告訴他給我一段時間理理思緒，他便一直在一旁沉默等待，雖然我不知道他一副焦急的表情，到底在擔心著什麼。
“雖然這樣說很沒有意義，但是姑且還是問一下，對於我和那個‘我’，你更喜歡哪一個呢？”
故作輕描淡寫的口氣拋出的疑問。我神色一凝，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選擇題搞得緊張了起來。
說起來，這也並非什麼虛無飄渺的對比，而是非常實際，非常重要的抉擇。一個人的存在，是要被其他的存在所感知而證明的，換而言之，我更接受什麼樣子的諾維德，也就等於我在肯定著什麼樣的諾維德的存在。
一個是沉默穩重，仿佛包容著我的大哥哥。
另一個則是一直以來對我開著各種玩笑，故作老成地嘲諷著我的愚蠢，關鍵的時候卻意外地可靠的小少年。
如果給我選擇，我又要怎樣選擇呢？
就像在最初的夢境之中，少年向我提出的，他和艾柯之間的抉擇一樣，這一次，我想我也永遠無法給出答案。
“……是嗎。好像知道姐姐的答案了呢。”
寄宿在我的腦海裏，也就順便窺視著我的思想的少年，在短暫的沉默裏強顏歡笑地發聲了。
“……”
“那就沒有辦法了呢。果然姐姐最拿手的技能就是耍賴，在這個領域上，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呢……算了，反正之前也知道問了毫無意義，就饒姐姐你一命吧！”
“……那還真是多謝了呢。”
我蒼白地一笑。
“順便地，友情提示一下吧，我親愛的姐姐……現在可不是悠閑地坐著整理思緒的時候哦。”
“……什麼意……”
就在我不解地準備對內心的少年發問之時，現實之中的諾維德卻突然皺起了英挺的雙眉，漩渦般的灰色眼眸裏，一道精芒一閃而過。
“怎麼了諾維德？”我問道。這一次是對站在我眼前的男人發問。
“……”諾維德並未第一時間回複我，而是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緩緩地將目光朝窗外投去。
我被男人突然的變化攪得一頭霧水，隻好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順著男人的目光看過去，然後……
“我們被包圍了。”
在我看到那一隊裝備森嚴的金甲衛兵，以及站在衛兵之中我熟悉的影子的時候，男人如沉深淵的聲音在我的耳畔緩緩響起。
【117】
最開始的幾個瞬間裏，我的大腦並沒有爭氣地做出及時而正確的反應。
因為在我一直以來的觀念裏，鐸恩是靈族世界的至高之城，是身為五大家族成員之一的我的家園。沒有人會在自己的家裏，擔心遭到任何人的逼迫和威脅。
再然後，我想到了棄誓者和虛無者。
如果要說到有人能夠威脅這片淨土的話，那麼隻有可能是來自原大陸，一心想要顛覆當前的世界格局的莫蘭和他的追隨者們，以及跟隨著我帶來的悖論而來，意欲將一切秩序的存在吞噬殆盡的虛無者了。
可是，在這一刻，出現在我麵前的，並不是上述的兩種可能性——甚至就連在那之後想到的，是雷忒斯得知了我的消息前來作亂的可能性也不是。
因為，站在我的宅邸之外，一臉冷峻地指揮著拂曉騎士將這裏團團包圍的少女，她是……
身後傳來了敲門聲。
“伊薇大人，外麵被拂曉騎士不明緣由地包圍了。需要我前去交涉嗎？”
“……等等。”我深吸一口氣阻止了柯賽特。
“我才剛剛到達這裏不久，對方便趕來了這裏，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我們的消息。先不要聲張，看看對方到底是為何而來。”
諾維德對我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按照他的意思，即使是柯賽特也最好不要得知他的存在，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知情人，隻有洛達，莫蘭和我之前不久才告訴的薇蘿姐姐。
至於洛達為什麼會知情，諾維德則選擇了緘口不言，不過我大致也能夠猜到，在我來到鐸恩之前的這段時間，兩人一定有過接……這樣一想，心中的不安又稍微減少了幾分，畢竟如果洛達知情的話，一定會盡自己的全力保證鐸恩的安全的，隻是……
微微蹙眉，重新將目光投向下方宅邸之外的動向。一身高純度赤金打造的兼具靈活性和防禦力的鎖鏈盔甲，純白的長纓在覆麵盔甲之上緩緩飛揚。他們是五大靈族的精英衛士，清一色的中階以上的源能使，是衛戍鐸恩安全的最重要的力量。
在之前的戰爭爆發的時候，由於五大靈族各自的領地都遭到了不大不小的攻擊，能抽調出來支援夜幕之塔的兵源有限，所以拂曉騎士團的主力大部分被調往了下方的夜幕之塔，然而就在這時，棄誓者們趁虛而入，從雷忒斯秘密協助建設的詭異通道中來到了鐸恩，並對我們發動了攻擊——不過，那也已經是上一個世界發生的故事了。
按照柯賽特和塞巴絲娜透露，現在的拂曉騎士主力依然還在夜幕之塔，那部分力量受到薇蘿的直接調遣，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則聽從於議會議長雷忒斯，成為著鐸恩秩序的決定性力量。而就在這時，洛達組織了一個新的組織用以對抗雷忒斯的獨斷專行，很多都是從耀斑區——也就是《天國的救贖》政令規定的收容來自下界難民的場所——中直接提拔而起的毫無背景的奇人異士，他們自稱“真言社團”，而被鐸恩的世家弟子們叫做“新興派”。
雖然兩股勢力並沒有直接的大規模衝突，但是私下的摩擦不少，按照這樣的情勢來看，鐸恩的拂曉騎士已經全部淪為了雷忒斯打壓民主議會派，排除異己的爪牙，而這一次來針對我，很有可能是……
雖然這樣想著，雖然這樣裝作理智地分析著思考著，但是……
果然還是無法忽略吧。
那個站在金色的隊伍正中的，比赤金更要耀眼絢目的身影。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
“芙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