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蘿,下麵要上台參加收容所落成剪彩了。”他靜靜地說。”剪彩結束我們馬上坐羽船直接回鐸恩報告,這邊交給’花公子‘就好了,所以。“
“麼,知道啦知道啦洛達,我不會亂跑就是了。”薇蘿叉腰,朝少年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似乎隻有這個少年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製住她一般。
最後用餘光在我身上停頓了一刻,接著,轉身跟著少年穿過難民隊列走到了台上。
然後一直到她代表著甄妮斯家族,和其他四位代理人共持那把有五個把手的銀色剪刀剪斷長長的紅綢,她都再也沒有往我這個方向看過一眼。
我感覺我和她的友誼一定已經像那飄落的紅綾一樣整齊地斷掉,再也沒法接續了。
直到十一年後,在我近乎失去一切的這個夜晚。
這個女孩。已經在時光的澆灌下成長為一個完美無瑕的少女的女孩。
再次,以宿命的步姿走進了我的世界裏。
【8】定景·紅堤
“其實呐,早在‘風信海岸’二層的廊道上,我便幾乎認出了你——或許是因為即使過了那麼長的時間,你卻還是一副老樣子呢。”
紅,血的顏色,火的顏色,傳聞中劇毒的花的顏色,向來都是一個帶著警示意味的顏色。或許是出於這樣的緣故吧,在這個真實世界與虛偽幻景的交界,也就是浩劫之後的世界邊境,人們砌起了磚紅的堤壩劃清界限,讓沉溺於海天之景的人不至於失足走進吞噬一切的虛無裏。
紅色曆來就是這樣一種顏色吧。
那麼。
那麼,紅色披風,紅色的裙裳,紅色的長發和紅色的眼睛。這位一身都籠罩在豔絕的紅色中的少女——是不是也是不應該接近的禁忌的存在呢?
艾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連她自己,都仿佛被嚇到了。
然而走在她前麵的少女卻並不能感觸到她此刻的心情。隻是心無旁騖地看著腳下,躡著唯美緞麵高跟鞋的足尖如貓般優雅地點在紅堤老舊失修的紋理。
就那麼沿著世界的邊緣,一步一步地走著。
“那時的我真的很想能夠擁抱你,能夠拉著你的手好好地說上一句話,但是敵人就在你身邊,我害怕他會傷害你。這可是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擔的風險啊。”
她這麼說著,語氣裏卻聽不出一分一毫後悔心的存在。
寂靜的夜,寂靜得仿佛矢口否認了在幾十分鍾前發生在這座城市的紛爭一般。
巡遊的雲陣掩映間,重新泄落的月的光輝,早已不複那時的血紅,而是近乎白的淺藍,即使麵對“隻殘存著印象,實際上早已不存在”的海,也細致入微地投映了一片濛濛的影子。
海風是這個夜裏僅存的樂師,也是花香的使者。他們穿行過風信子的花田,善意地喚醒了淺寐的矜貴小姐們,將醉人心脾的馥鬱播撒給更遠方的土地。
置身在這樣花海與夜海的交集,她們是這一刻的畫卷的主角。
以陰影者為敵,小心翼翼地於暗處衛戍著世界的美好的紅發少女。
和被罪惡的陰影以殘忍的方式,兩度奪去生命中一切的藍發少女。
曆經了時光輾轉的波折,她們終於在這個夜晚這樣安寧地被鐫刻在畫麵裏。
“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又會怎麼做呢。”
對於以“那件事”為鑰匙打破長久的沉默的薇蘿,艾雅的反應卻有些過於冷淡。
她定定地看著她翩然的背影。
腦海裏想起的卻是蜜思那明媚的笑靨。在這場悲劇發生之前,她曾經以為自己從未把蜜思當做“朋友”,以她的話來說,那不過是一個“並不反感的熟人”罷了。
可是。
那個“並不反感的熟人”,甚至是剛剛將她背叛,從她手中奪走了本來屬於她的權益的,那個“不想再聽她說任何一個字的熟人“——在她的麵前被殘忍地殺死並不斷不斷地侮辱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左胸處洶湧的劇痛。
那畫麵就像是淬毒的利刃穿透著她的眼睛。
那感受,和曾經失去雙親和姐姐的時刻,沒有任何差別。
她是在意的。
她在意著每一個在自己留下生命印記的人。不僅僅是父親,母親和姐姐,不僅僅是蜜思,甚至是為她編造了十一年虛偽美好的回憶,然後親手將之撕毀的,那個名叫菲斯·齊力克的少年。
她就是這樣一個在意著生命中的一切的少女。
所以她才會這樣想吧。
如果,如果薇蘿也能救下蜜思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迎著微涼的月光,紅發的少女將頭轉向了她,她看到了她的眼睛裏,那真摯的歉意。
”但是很抱歉,我來晚了,沒能救你的朋友。“
”不,我不是在指責你……“麵對薇蘿的認真,艾雅卻有些失措了。
”我知道,因為艾雅啊就是這樣一個善良得過分的孩子呢,如果不是這樣的艾雅,也不可能輕易地被騙到這個份上吧。“
下一秒卻露出了莞爾笑容的薇蘿。
將雙手又一次輕輕地環繞在了艾雅的腰際。
艾雅怔怔地看著少女勾起的,如風月的花瓣般嬌豔的唇角。她不知道在這句像是讚揚又像是調侃的話裏,到底藏著多少層意思。
”是啊,我又有什麼資格責怪薇蘿小姐呢。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天真愚蠢,這場災難原本不會發生。是我害死了蜜思。“
”如果什麼時候都將錯誤歸咎在自己頭上的話,可是會長不高的哦。“
麵對少女歉疚的表情,微微躬下身的薇蘿這樣說了。
”艾雅既然是受害者,就好好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好了,將一切的原因都歸到自己身上,可不是什麼值得讚美的自我犧牲呢。仔細想想,如果每個被傷害的人都這樣思考問題,那麼惡人們就更加忘乎所以了不是麼?真正唯一犯下了罪孽的,不過就是那些傷害艾雅小姐的人——不,是怪物而已。“
怪物……啊。
艾雅在心裏默念那個詞。怪物,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負能量的結合體,死去的靈魂凝聚的行屍走肉,毫無悔過之心地傷害著目所能及的一切的,罪惡之源。
然而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卻是少年在傍晚的海岸和煦的微笑,優雅的站姿,以及在過去的十一年時光裏,為她寫過的一封又一封溫暖的信。
明明是知道事實的吧。
可是……為什麼不願意相信呢。
”嗬啦嗬啦,看來不好好解釋一番是很難打開艾雅心結的吧。菲斯·齊力克,從本質上來說並不算是陰影者,至少在大約兩年前的時間裏,他都不過是他表麵上展現出來的那樣,一個在鐸恩再普通不過的中層貴族公子罷了。“
終於。
和薇蘿預想的流程幾近毫無偏差地。
艾雅第一次露出了那樣的驚訝表情。
藍色的眼睛,那曾經被她喻作”風拂過風月天空的顏色“的美麗的眼睛,現在正灼灼地盯著她的嘴唇,像是接收她說出的訊息的不是耳朵而是眼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