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睜開眼簾時,所處的地方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增城劍台?
不對,這不是現在的增城派,這裏有著和增城一模一樣的屋舍玉宇的布局,卻是雲霧重重,遠一些就隻是一片白茫茫,比起真正的增城,似乎更有一絲仙境的風味。
而她自己,居然隻是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像是魂魄一般。
那這裏是什麼地方,而又有什麼師父的故事呢……
“錚……”
一聲琴起,微風過處,帶著縷縷琴聲而來。琴音有情,穿過茫茫穹宇,撫過有情人的心弦,悠長、悠長。
那琴聲沒有半分迷惘和嗚咽,隻是隨興而起,幾個曲調過後,她已知曉這是什麼曲子。
《鳳靈長離》。
這不知是她第多少次聽這曲子了,從師父的二胡,到鳳魔的琴曲,同一首曲子,不同的人奏出都有不同的韻味。這一次,卻是格外清楚明朗,令人心醉。
她情不自禁地沿著琴曲尋去,那就是在劍台的中央,一位玄衣男子,長發鬆散地係在背後,仙骨風流,席地而奏,萬般美好。
而坐在他身旁身披墨藍的人,散發為騰雲所拂,讓她看清了那人的麵龐——那是師父,傳說中的東源仙人!
那這位玄衣男子又是誰呢……
東源分明是沉浸在這曲中,凝望著麵前這奏琴的玄衣男子,幾乎要看進他的魂魄。
直到一曲終了,最後一點餘音也被雲霧吞噬,他方才感慨道:“鳳靈大人,你的琴近來是越發令人喜歡了,實在是心曠神怡。”
鳳靈淺淺一笑:“你若喜歡,以後我每日此時在這裏為你奏琴可好?”
“自然是好,今日這曲應當記下,乃是我畢生所聽所聞中最佳,”東源說到這時,略有猶豫片刻,“不如就叫……《鳳靈長聚》如何?今日鳳靈大人肯邀我聽琴,相逢一聚,忘卻那些瑣事。”
“都依你了。”
鳳靈手複又撫上琴弦,卻沒有發出半分聲響,麵色逐漸冷凝下來。
“隻是自古都是聚少離多,怎能用‘長’一字來命‘聚’?”他歎道,“所謂‘長聚’,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今時你我可以在此一聽琴、一撫琴,等到事態變遷,又何來這些雅致……沒有刀兵相向已是極好。”
他話中似乎暗指了什麼,令東源麵露慌亂:“鳳靈大人,牧野之戰時,我……至少,都過去了,不是麼?”
“是啊……都過去了。大邑商滅,周王室起,你我有此等滅國之仇,還能在百年之後品茗聽琴,彼敵此聚,可不是天道愚弄於我?”鳳靈的神情帶有幾分肅殺之色,“天道如此愚弄,有朝一日我必改天換命,複我家國!”
他自身又微微一怔,放鬆下來:“罷了罷了,今日不論天下,隻論琴音。”
一時氣氛顯得尤為尷尬,東源也不知該勸還是繼續談笑,低著頭更是一言不發。
“阿辛今日的曲子可真好,我在大老遠的地方都聽到了呢,想必師父也喜歡得不得了吧?”
一女聲突兀戳破這片寂靜,果然見有一個人影從層層雲霧中走來。
……
溯沚心神慌亂之間,還來不及看清那個人的衣著形貌,就感覺到自己在這片天地中被狠狠抽離,再醒神過來時,已是回到了月桂樹下,手中的花穗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