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走出幾步,就已經步入了這條隱匿在漫山罌粟花從的小道。以前,這小道是清清楚楚的,現在卻似乎許久沒人打掃了,花瓣落滿了道路,風一吹,飛舞得滿天都是。
箜篌聲,一遍遍撥弄而來,繞著整個罌粟空境,繞上了天上的那輪皓月。連那月,也好似隨著這箜篌聲在流動,帶著遙遠的記憶……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好好聽的箜篌,可是聽上去也好難過啊……”笙商的腳步趨於平緩,“這個樂聲,就好像把周圍的東西都掏空了,隻把一個人扔在那裏一樣。”
望羲托著下顎,負手道:“可疑,太可疑了。誰沒事在這彈箜篌?”
“很好聽,什麼可疑嘛,旺財就會多事……”
走著走著,四人都逐漸慢了下來。前麵已經到路的盡頭了,隻是這裏還比較隱蔽。
是罌粟空境中心的那處空地,還有那旁邊幾椽小屋,甚至石桌上的棋盤都還在。
而在這裏的中央,正席地坐著一位碧衣女子,她的頭發用碧色的絲帶梳著垂雲分肖髻,衣裙如盛開的罌粟花那樣席地展開。這女子容貌秀麗,眉間一痕青紋,闔著目,嘴唇微微動著,竟像是在吟唱什麼。而她的手中,就是那樣一個浣玉箜篌,素指正在弦上輕撥慢挑。
是離隱隱按住了輪椅的扶手:“這個女子……從未見過。”
她所奏的曲子,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但卻又讓人幾乎感受不到……
溯沚的目光,正落在她身邊的另一人上。等看清那人是誰,她差些高喊出來:“先生……?”
那是梁上塵,白褐相間的衣袍,一貫的溫柔笑意,那種隻要見到就覺得十分親近的人,此刻正坐在那女子身邊,聽著她的箜篌。
她想走過去,卻被望羲猛地拽住袖子:“等一下,我覺得他不太對,不然玄嫋把你引到這來是讓你看他熱鬧的?”
“哦……那就看看。”
四人屏息躲著,看那邊的情況。
梁上塵一直就這樣坐著,望著,而那位女子也是毫不停歇不緩不慢地奏著箜篌,好像從來都不會覺得疲倦,而她低吟的曲調,也從未停止。
“綴漣,你還在恨我麼?”他撫摸著她的箜篌,“為何你從不說話……三百年前流月城中,你就已恨我入骨了?”
那位被喚作綴漣的碧衣女子恍如沒有聽見一般,隻是一直哼著歌兒,撥著弦。
梁上塵緩緩放下手,卻還是深情地望著她:“是,你該恨我……歸根究底,是我親手將你殺害,以至於到如今,你都從未原諒我。”
箜篌聲悠悠地縈繞著,綴漣也沒有半分回答。
“你的箜篌總是最悅耳,還記得麼,三百年前你坐在巨樹的樹枝上,也是如此為我奏著箜篌,唱的也是這古曲。那時你還道,願意被種下情蠱,隻求與我結為連理,還說……即便有情蠱,我也絕不會念動那蠱咒。”
“……我懦弱,如今你在我身旁,就連看,也不願看我哪怕一眼?”